他的替身 by 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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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替身 by 初禾
文案:·一个压抑的狗血故事··先出场的是受··第01章 ·洗手台的水龙头坏了三个,只有靠近女卫生间的两个能正常使用,其余的只能开关,无法调节大小,一开就是最大水流。
文筠刚出完外勤,浑身是汗,浅色T恤的后背与胸膛位置- shi -透不说,脸颊也因为既热又累而浮着不正常的红··- xing -格使然,他从不使用挨着女卫生间的水龙头,拧开最左侧的一个就开始洗脸。
上午交了一份“初秋吃喝玩乐指南”给新媒体部的总编辑刘存,也不知道对方看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又摇头让重做·已是下午4点,他不敢耽误时间,顾不得乱溅的水,捧着就往脸上扑,指望尽快让脸上的红晕消退——31岁的人了,在传统纸媒里早已算“老人”,被调到新媒体部后却成了彻头彻尾的新手。
面对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上司时,他不想显得太过狼狈··尽管对方已经数次当着二十出头小年轻的面让他难堪了··一旁女洗手间的门打开,情感板块的组长李筱走出来,见弯腰洗脸的人是文筠,化着淡妆的脸上立即流露出瞧不上的神色,洗手后拿出口红补妆,离开时裙摆被溅了两滴水,旋即不耐烦道:“有没有素质洗个脸泼我一身水没看见我正要出去采访吗”·水流哗啦作响,即便在不小的水声中,李筱的声音也相当出挑,正好有两名男同事如厕,李筱就像有了观众的演员,声音又尖了几分:“废物扫把星,自己的工作做不好,还老是影响别人。
真不知道新媒体部为什么要收你这样的人·”·文筠直起身来,抹掉脸上的水,讷讷地说:“抱歉,我有些急,把水溅你衣服上了·一会儿我就去报修,应该很快就能修好。”
李筱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两名男同事也笑得别有深意··文筠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地朝三人点了点头,急匆匆朝办公室走去··身后传来一阵冷笑,还有李筱那刻薄的声音——“报修呵呵,还知道水龙头老化了得报修,怎么不看看自己老土成什么样了啧,在给水龙头报修前,不如趁早给自己报个修,也算是为咱部门做件好事。”
文筠脚步一顿,眉间轻轻皱了皱,却并未回头,半秒后加快步伐,几乎是跑着走进办公室··“怎么现在才回来效率也太低了吧。”
旅游美食板块的组长赵禹将手中的几页A4纸往文筠桌上一丢,“刘总找你半天了·”·文筠拿起A4纸一看,正是自己上午交给刘存的那份策划案,白纸被红笔画得乱七八糟,核心内容几乎全被划了叉。
他叹了口气,知道又要重写了··总编辑办公室··刘存正在打电话·文筠将文件卷成筒状,略显不安地站在一旁··几分钟后,刘存放下手机,盯着文筠看了一会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说策划没有任何新意,文字也没有灵气,路线设置毫无特色,完全没有吸引目标客群的可能。
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字——土··到新媒体部3个月,“土”这个字,文筠都快听麻木了·上司嫌他的稿件与策划案土,同事嫌他的打扮与- xing -格土,甚至他的年龄也成了被攻击的目标——·“31岁了,想得出好点子吗还在咱们新媒体部占什么位置”·“案子重写。”
刘存说:“夏末初秋周边游是你们小组这个月的重点,必须做好·”·文筠点点头:“我会尽力·”·刘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文筠,我把你从《仲城时报》调过来,是看中了你的踏实与勤奋。
张总前几年在年会上怎么表扬你来着说你刚到社会新闻部时连稿子都不会写,靠努力拼成了年度优秀记者·怎么到了我们新媒体部,你就什么都不行了”·文筠低头听着,没有说话。
“新媒体要贴近年轻人,你以前写传统新闻稿那套思路早就过时了·”刘存越说越来气:“你刚来时不适应,我能理解·但这都3个月了,你就不会多听多学他们嫌你的创意土,你就不能拓宽思路不会上街上网,去看看年轻白领现在喜欢什么我如果是你,休息时我就去各个商圈、地铁站打街,我就不信改变不了原来的思路。”
文筠脸皮薄,脸颊阵阵发烫,找不出反驳的话,也不想反驳,待刘存出够了气,才低声说:“刘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天加个班,做三份案子出来,明天你看看哪个合适。”
刘存摆手:“这案子正常工作时间内就能做出来,你要加班是你的事,我不会给你签加班费·”·“我知道·”文筠讪讪道:“是我的问题。”
离开总编辑办公室,文筠靠在走廊的墙上,抬手捂住额头··上午交的那份策划案就是他昨天在家里连夜加班写出来的·早上来打卡之后出去跟手里负责的商家对接,大热的天,跑了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现在又面临加班,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走廊旁边就是咖啡厅,几名同事在里面闲聊·文筠听得出,不久前说要出去采访的李筱也在其中··“姓文的又被刘总叫进去挨训了”·“废物一个,什么都不会,又老又土,不训他训谁你们看过他写的稿子吗我的个天,90年代的党报风格,这他妈要发出去,不被吐槽死”·“真不明白刘总怎么会调他来,妈的把咱们平均年龄都拖上去好几岁”·“刘总念旧情吧,毕竟是以前的老同事。”
“诶,我听说文筠以前在部队还是什么特种部队”·“嗤,这你也信他这么孬,怎么可能是特种兵啊而且特种兵干嘛来当记者他要真是特种部队出来的,早把咱们按在地上摩擦了。”
·“我也听说他以前当过兵,但肯定不是特种部队,估计就是个普通部队,他在里面看仓库也说不定·”·……·文筠十指收紧,片刻后转身,悄声离去。
夏天白昼长,但到了8点,天也彻底黑了·办公室只剩下文筠一人,而三份策划案只写好一份··他疲惫地揉着眉心,起身走向落地窗边,盯着夜幕下的辉煌灯火出神。
新媒体部是仲灿传媒集团3年前才成立的单位,主要人员从集团下属的《仲城时报》抽调,后来规模越来越大,每年甚至每季度都不停从外部招人·而《仲城时报》等传统纸媒式微,版面被一压再压。
僧多粥少,记者的稿件没版面发,编辑也没有版面可做·物价在涨,工资却在下降,有门路的员工跳槽到了政府或者企业里做文字、公关类的工作,没门路的要么辞职单干,要么赖在老岗位不走。
·文筠23岁就到了《仲城时报》,在社会新闻部当了接近8年记者,文字功底说不上好,但勤奋,肯吃苦,加班从来没有怨言,别人懒得跑的小线索,他跑,别人觉得危险的地方,他去。
任劳任怨做了4年,拿了个年度优秀记者奖··年会上总编辑张戚亲自给他颁奖,夸道:“小文是咱们报社最出色的社会新闻记者,论勤奋,你们谁都没他勤奋想当初小文刚来的时候,200字的小边栏都写不好,一篇稿子被他们主任打下去重写过无数次。
现在呢,咱们社会版头版上,哪天没有他的稿子勤能补拙,大家都学习一下,争取明年也当个优秀记者、优秀编辑……”·文筠拿着奖杯,笑得不太自在。
台下响起不算热烈的掌声,角落里有人嗤之以鼻:“出什么色啊,不就是仗着体力好,把其他人的活儿都揽了吗稿子要文采没文采,要深度没深度,靠数量取胜罢了,这他妈都能奖个‘优秀记者’,我看张总也是昏了头。”
旁边的人冷笑:“算了算了,文筠这种土老坎,也只有‘勤奋’能拿出来说说了·等着吧,近几年媒体不是开始转型了吗,就他那采访和写稿水平,只要咱报社也随大流转型,他分分钟出局。”
那人说准了··就在文筠拿奖后的第二年,受网媒和经济形势冲击,《仲城时报》的广告收入几乎缩水一半·集团开始大刀阔斧搞改革,首当其冲的就是《仲城时报》。
新媒体部成立时,除了在社会部熬不出头的刘存,其他没谁是自愿被调过去的·理由很简单——在传统纸媒里混惯了日子,对新媒体一窍不通,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工资尚且过得去,外出跑新闻还有红包可拿,哪个愿意离开安逸窝,去重新开拓事业·新媒体部“抓”不到人,领导们只能不停做动员,有机会就逮人谈话。
但动员得最厉害的时候,文筠也没被找过··他是新晋年度优秀记者,等于是《仲城时报》的中流砥柱,自然应当留在报社·用社会部主任的话来说,就是“继续发挥光和热,带领大家度过难关”。
第一批被“发配”去新媒体部的,全是《仲城时报》里资历不足,又没有“关系”的年轻人··当时没人想到3年之后,纸媒死期到来,《仲城时报》全面亏损,而新媒体部成为了集团最风光的单位。
3年里,报社社会部的老记者几乎走光,主任也离职去了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在宣传企划部门任职·离开前,主任暗示文筠和自己一起去·文筠也正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不假思索地接过来橄榄枝。
但他尝试写的商业软文,却被公司上层批得一无是处··主任委婉告诉他,软文和新闻稿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套路·他明白主任的意思,最终没去成那家房地产公司。
最后,社会部与时政部合并,除了3名有“关系”的记者,其余人要么领补偿金离开,要么听从集团安排,去其他下属单位混日子··集团给的补偿金不少,但文筠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留下来。
本以为会被调去待遇最差的单位,没想到竟去了过去人人鄙夷现在人人向往的新媒体部··HR私底下跟他说,是刘总的意思··刘总就是刘存,新媒体部的老大。
当年刘存刚毕业时分到《仲城时报》社会部,在文筠手下当实习记者··文筠不怎么会带学生,嘴也笨,看得出刘存稿子写得不好,却说不出哪里不好·刘存跟了他3个月,写稿水平都没什么起色。
最后算见报稿分,刘存发稿不足,稿分不够,按理说不能转正·文筠多少有些愧疚,思来想去,把自己的头条稿件全带上刘存的名字,这才让刘存顺利转正··之后两人虽然同在一个部门,但交集不多。
刘存被调去新媒体部时,文筠不知道他是自愿过去的,以为他和其他年轻人一样,是因为业务水平不行,才被“发配”,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还请他出来吃了顿饭。
席间,刘存别有深意地说:“文老师,人太老实了会被欺负·”·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刘存又道:“新媒体是大势所趋,文老师,要不您也打个申请,和我一起去新媒体部吧。”
他没想过去新媒体部,借口道:“新媒体那一套,我完全不懂·”·刘存说:“我可以教您·”·文筠还是摇了摇头··刘存叹气,“文老师,您就是瞧不上新媒体。”
一转眼,当初被“发配”的落拓记者,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刘总编辑··所有被调离《仲城时报》的记者编辑中,文筠的下家无疑是最好的·换岗那天,他将自己收拾一番,换上去政府部门采访时穿的衬衣与西裤,本想在报到之后跟刘存道个谢,一到办公室,却成了众人嘲笑的“怪物”。
新媒体部都是年轻人,刘存年纪最大,但也不过28岁·部门里女的漂亮,男的时尚,氛围和装潢都与《仲城时报》社会部全然不同··穿衬衣西裤来上班的,文筠是唯一一个。
·年过三十的,文筠也是唯一一个··刘存没有见他,只派助理带他去旅游美食小组,让他跟着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生熟悉- cao -作流程··在新媒体部待了3个月,文筠依旧与周遭格格不入。
所谓的“新点子”他一个也想不出,年轻人喜欢的时尚他也一窍不通,每个策划案最后都被改得面目全非,稿子也被一遍一遍要求重写……·多年前刚到《仲城时报》时,被打回的稿子也不少,但时过境迁,当年的拼劲与精力现在好像都没了。
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走回座位,难掩疲惫地点开文档··应承下来的工作,怎么也得做完··而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头··顶级会所寒庐,荀家少爷带着新收的小情儿推开包厢门,夜晚的热闹才刚刚开场。
第02章 ·包厢里有些吵闹,公子哥们各自带着新结交的伴儿,衣香鬓影,醉生梦死··荀慕生走了一圈酒,甫一落座,冉宿就将一杯果汁递到他手中·他笑了笑,含着一口果汁与冉宿接吻,左手顺势探向对方腰间。
冉宿年纪小,经不住如此挑`逗,被吻得满脸羞红,双手抵在荀慕生胸口,想推却不敢推··当着一众发小的面,荀慕生也没玩得太过分,亲了几分钟便放开冉宿,一看小情儿那- shi -漉漉的眼,乐了:“这么纯情啊”·冉宿不好意思,身子往下一沉,宠物似地枕在他腿上。
他向后一靠,右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冉宿的后颈,姿势和挠家里那只阿拉斯加几乎一模一样··包厢门又开了,来者跟众人打过招呼,没见着荀慕生,高声问道:“狗少呢今儿的局不是他攒的吗怎么还没来我还想看看他的新相好长什么样呢。”
“叶三,你丫活腻了”荀慕生抬手打招呼,嘴上不客气,眉眼间却半分怒气都没有·冉宿撑着他的大腿坐起来,朝包厢的前厅看去。
公子哥们起哄,击鼓传花似的喊着“狗少”,几名被带来的伴儿不明就里,小声问狗少是什么意思··冉宿也好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荀慕生的衣角,“先生,他怎么骂您”·荀慕生哼笑,倒是拿着酒走近的叶锋临接了腔,“他啊,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叫过多少次‘苟慕生’。”
冉宿往后躲了躲,有些胆怯道:“您听见了”·“我听力好得很·”叶锋临坐在荀慕生旁边,“狗子,不给介绍介绍”·荀慕生挑起眉,懒散地瞥了叶锋临一眼,跟没听到似的抽出一根烟。
冉宿连忙凑上去打火,不知该不该说话,待荀慕生吐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才稍稍鼓起勇气,拘谨地冲叶锋临道:“叶先生,‘狗’不好听,您还是别这么叫荀先生了。”
话音刚落,荀慕生和叶锋临都看向他,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带着几分玩味··他看不懂··片刻,荀慕生笑起来,搂过他的肩膀,朝叶锋临抬了抬下巴,“看到没,这家伙特别护我。
只要有他在,今后你和乔哥别想惹我·”·冉宿被说得不好意思,欲拒还迎地挣了两下,示弱道:“先生,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荀慕生半眯着眼,在他耳边笑:“没有,今后继续帮我教训叶三这混账。”
冉宿被温热的气息弄得耳根发痒,缩了缩脖子,讨好道:“先生,我想上卫生间·”·“去吧·”荀慕生在他后腰上捏了一下,“去跟他们玩玩,别干坐着。”
冉宿聪明,知道这是支开他的意思,连忙站起来,临走却被叶锋临叫住··叶三笑道:“下次叫一声‘苟慕生’给他听听,他一准高兴·”·冉宿惊讶地看了看荀慕生,只见荀少踹了叶锋临一脚,抬眼冲他摆了摆手,半分威胁没有地警告:“不准这么叫啊,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冉宿有些疑惑——说“不准这么叫”时,荀慕生眼中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甚至是带着笑的·那神情几乎让人觉得,荀先生希望被叫做“苟慕生”。
这怎么可能冉宿甩了甩头,向卫生间走去··“你什么时候把这小东西拿下的”待冉宿被带去玩骰子,叶锋临才道:“看着挺乖巧,眼力见儿也不错,比你前阵子看上的那个谁好多了。”
“上个月·”荀慕生抖掉烟灰,“大学生,学理工的,还算单纯·”·“我说呢,难怪这么嫩·”叶锋临“啧”了一声,“小明星睡腻了吧”·“烦。”
荀慕生拿起果汁,眼神略微一深··“嗯”叶锋临翘起二郎腿,“烦你大少爷一个,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睡,有什么可烦”·“就你说的那些小明星,在我身边待得越久,越没有‘他’的味儿。”
荀慕生道:“‘他’哪会那么……算了不说了·”·叶锋临叹气,“树叶都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何况是人找到有几分相似的已经不错了,你也是倔,这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
“我不像你·”荀慕生说:“‘他’是我初恋,我惦记一辈子·”·“初恋个屁你连人家手都没摸过。”
叶锋临顿了顿:“干嘛瞪我我又没说错·”·“- cao -·”荀慕生将打火机扔在桌上,“啪”一声响。
正在玩骰子的冉宿闻声望过来,旋即又被其他人招呼着继续玩··“狗子,你这样挺没意思的·”叶锋临换了副强调,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你数过吗,这些年都和多少人谈过了什么明星啊,机关里的纠察兵啊,还有……”··“那不叫谈。”
荀慕生打断:“我没跟他们谈过恋爱·”·“你只是觉得他们像那个人,和他们睡而已·”叶锋临摇头,“这就是我和乔哥最担心的。”
荀慕生一勾唇角:“没什么好担心,我戴了套,而且所有被我带上床的人都经过专业体检·”·“没跟你说安全不安全,这方面你有数,我没什么好- cao -心。”
叶锋临给自己倒了杯果汁,“我的意思是,你该找个人来正儿八经谈场恋爱了·”·荀慕生将笑不笑,满眼诧异,片刻后哼了一声:“叶三,这不像你说的话啊。”
“我就不能好好跟你谈个心”·“不是你的风格,你那么浪,什么时候走过心·”·叶锋临白了他一眼,没计较,“你今年也30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玩下去吧看到一个像的就把人弄到手,过一阵觉得不像又踢开。
哪有那么多像‘他’的人,以后找不到像的了怎么办”·荀慕生无所谓道:“不怎么办,那就一个人过呗·”·叶锋临摇头:“那个大学生满20了吗”·“满了。
21·”荀慕生叫了酒,“怎么,你以为他才18”·“那个人当年就18·”叶锋临想了想,补充道:“你遇见他的时候17,我没记错吧”·“没错。”
荀慕生笑了:“记- xing -挺好的·所以你以为我睡的人都18”·叶锋临皱了皱眉,没说话··“刚成年的小孩儿不懂事,没什么思考能力,随便骗一骗就上钩。”
荀慕生道:“我没那么禽兽,去玩弄他们的感情·你说得对,我找的都是年纪小的,但也就是看上去18岁左右而已,实际年龄都在20岁以上,有辨别能力了。
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跟着我,是对我有所图·”·叶锋临唇角一抖,“你面对他们倒是拧得清·”·“总之好聚好散,他们对我有所图,图的不过是名利前途,我都能给。
我对他们也有所图,图的是……”荀慕生揉了揉眉心:“他们能给,也不能给·”·安静了一会儿,叶锋临道:“现在你是不是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记得清啊,怎么会记不清。”
荀慕生说完却苦笑着按住额头,低声道:“太久了,是有些模糊了·不过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能一眼将他认出来·”·“别说什么‘如果’。”
叶锋临说:“当时我是不知道你那么在意‘他’,在意到这都过了十几年了还念念不忘·早知如此,我和乔哥说什么也得帮你找他·”·“说得容易。
哪儿找去”荀慕生又点了根烟,“他去的那种地方,别说咱们仨,就是发动全院儿的兄弟,也不可能找到他·”·“那现在呢”叶锋临道:“现在你还想找他吗”·“想啊,怎么不想。”
“但你没有去找·”·“我……”·“狗子,你是不是怕‘他’已经……”·“没有”荀慕生慌忙打断,眼中头一次涌起不悦,“别跟我提那个字。
‘他’活得好好的,只是我找不到‘他’了而已·”·叶锋临沉默许久,“好吧,你高兴就好·”·聚会持续到凌晨,寒庐不仅是会所,还是酒店,有人直接搂着相好去了套房,有人还未尽兴,吵着要走下一轮。
冉宿不胜酒力,帮荀慕生挡了几杯酒就满脸通红趴着不动了,离开时乖巧地窝在荀慕生怀里,不吵不闹,比包厢里的其他小情儿听话许多··司机早就候在厅外,荀慕生将冉宿扶进后座,动作算得上温柔。
冉宿并未睡着,半醉半醒的模样有种朝气蓬勃的可爱·车外的夜景流光溢彩,荀慕生让他靠在怀里,看着他的眉眼出神··他的眼睛最像那个人,干净,深邃,看人的时候好像自带一簇光。
但他闭着眼,遮住了那簇光··荀慕生从来没见过那人闭目睡觉的样子,不禁想,此时躺在怀里的人是“他”,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车开得不快,片刻,荀慕生放开冉宿,烦躁地压住太阳- xue -。
叶锋临说得没错,他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他”在他的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根本想象不出“他”靠在自己怀里安睡的模样。
也许再过几年,十几年,他就真的记不得“他”了··冉宿头有些晕,意识却还是清醒的,被推开的一刻就察觉到荀慕生的蕴怒,悄悄观察了一会儿,不敢靠近,只得窝在角落里装睡。
荀慕生看着窗外,眼神、轮廓都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车行至雨虹路——这里是仲城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社等单位扎堆的地方,因为部分媒体员工晚上也要工作,周边的餐馆和便利店几乎24小时营业,大排档生意格外好。
从热闹的街市穿过,荀慕生收回目光,让司机换一条路,开快一些··司机在路口转弯,加速向主干道驶去··后视镜里,一个疲惫得略显佝偻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03章 ·凌晨,集团大楼的宵夜食堂开始营业了·夜班编辑们三三两两拿着饭卡走去,电梯间和大厅热闹非凡,做娱乐的聊着圈内明星八卦,做时政的畅谈国家大事。
新媒体部刚成立那会儿只在《仲城时报》所在的楼层刨了两间办公室,如今已经独占了13、14两层楼·文筠的小组不用值夜班,办公区域冷冷清清的,灯也只开了一盏。
11点多时,他写好了第二份策划案,实在撑不住了,本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可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若不是同一楼层的同事在走廊上打闹,弄出不小的响动,他大约还不会醒。
·看着显示屏右下方的“00:17”,他抹了把脸,无神地看着一片空白的文档··两份案子写完,脑子里已经挤不出什么东西了,一觉睡醒,精神非但没有好一些,反倒更加疲惫。
在走廊上追打的是不久前刚入职的大学毕业生,青春四溢,深更半夜还那么有活力·文筠叹了口气,往眼睛里滴了几滴消除视疲劳的眼药水··视野一片模糊,像哭过一样。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他怔然地想,大约是外公去世的时候··老人家患了老年痴呆,眼睛也瞎了,根本不认识他,爷孙俩凑合着过了几年,感情说不上多深,但外公离开时,他僵硬地站在病床边,面无表情,心里也没有什么波澜,但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
电梯门关上,将聒噪的年轻同事带走,安静像- yin -云一般沉下来,他甩甩头,知道自己就算在这儿坐到天亮,也不可能写出第三份策划案了,便关了电脑,起身将办公桌收拾好,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确定在电梯里不会遇上之前的同事了,才关灯离开。
宵夜食堂被称作“集团最后的良心”,自助宵夜十几年未涨价,专门服务于上夜班的员工,食物种类丰富,卫生美味,象征- xing -地收2块钱,管饱还管营养。
文筠一天没怎么吃饭,早就饿没劲了·但他不想去食堂,担心在那里碰到老同事老领导,也不想被集团其他单位的同事指指点点··在仲灿传媒集团里,他多少算个“名人”。
前几年纸媒风光的时候,老总们开什么会都要提提他,夸他踏实肯干·后来纸媒不行了,《仲城时报》多次间接裁员,火都没烧到他身上·一些本就不怎么瞧得上他的人开始造谣,说他在上面有人。
他没跟谁争辩过,HR没找他谈话,他就兢兢业业在岗位上待着·直到今年上半年,《仲城时报》彻底不行了,除了有“关系”的员工能留下,其余全被裁员或分流。
他分得好,去了新媒体部,这下又有人说,他是刘存的人··完全没有嫉妒心的,那是圣人·混迹职场,没谁是圣人··自从去了新媒体部,文筠就发觉,老同事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见面总要半笑不笑地揶揄几句——文哥混得好啊,工资现在是我们的几倍了吧羡慕你啊,报纸完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就你厉害,有刘总罩着,日子过得滋润吧·好几次他都想怼回去,但都是相识五六年的同事,不客气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况且他混得并不好,这一点最是让他难以启齿··集团各个单位消息都是互通的,他在新媒体部干得如何,一早便传去了其他单位·他不想跟老同事诉苦——承认自己能力不足、过得不好,这比听对方的讽刺更加扎心。
比起全是熟人的食堂,雨虹街上的小吃店和大排档似乎更适合现在的他··街市人声鼎沸,文筠饿过了头,已经没有多少饥饿感,但为身体着想,多少得吃点·他循着马路牙子走了一会儿,去一家沙县小吃打包了3两馄饨,打算带回家吃。
夏末,夜里气温已经不像盛夏那样热了,他一身衣服在一天之内汗- shi -又干,干了又- shi -,此时黏在身上,不大舒服·走出沙县小吃时,他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扶着额头向马路边走,肩背含着,看上去有些佝偻。
一辆一看就贵得出奇的豪车驶过,他看了看,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时,大排档上男人们粗狂的笑声传来——“- cao -看到那车没太鸡丨巴帅了老子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辆”·“师傅,去莲安小区。”
文筠将外卖盒放在腿上,礼貌地对司机说··“好嘞”司机显然也对前面的豪车感兴趣,油门一踩就开始翻嘴皮子:“那车真帅,里面坐的不知道是哪个富二代。”
男人都爱车,文筠也喜欢,却并不狂热,听司机吹了一路与豪车竞速的牛`逼,只是适时地“嗯”了几声··不久,莲安小区到了,司机牛`逼还没吹过瘾,遗憾地说:“哎,还想跟你说说老哥以前和军用吉普追尾的事儿呢,你没看到,老哥那时可猛了,撞得吉普上的哥们儿一愣一愣的”·听到“军用吉普”四个字,文筠眉梢挑了挑,知道对方牛`逼吹过头了,付款下车,将司机的叽里呱啦关在车门里。
到家时,馄饨已经凉了·文筠吃了一半,没什么胃口,泡了杯速溶咖啡,打开电脑,开始加班写第三份案子··家里比办公室更安静,夜已深,小区几乎没有人进出。
暖色调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木制相框,照片里的人藏在- yin -影中,面目不清··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文筠3年前租的,地段和设施都不错,在仲城算得上中等住宅。
但当年他刚租下时,不少同事都相当诧异:“你工资那么高,为什么不买房”·他没跟人说过,自己虽然收入不低,但存款并不多··患上老年痴呆的外公离不了人,需要请专人陪护。
后来又得了癌,每月光是治疗费用,就几乎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好在刚入职那两年纸媒还相当风光,他攒了不少钱,加上卡里几乎没动过的补偿金,日子还凑合着能过,但买房买车就太不现实了。
3年前外公去世,他从老房子里搬出来,租住在莲安小区·很多同事即便工资下调了也要买房,他却无动于衷··好像就这么住着也挺好,至少不会为月供发愁。
熬到半夜3点,文筠点了保存,双手捂脸,遮住满眼的疲倦··第三份案子写得相当粗糙,自己都不满意,刘存看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关电脑关灯,原本被- yin -影覆盖的地方反倒因为窗外的光亮堂起来。
文筠看到那个稍微反光的相框,眼神倏然一变··他走过去,拿起相框仔细端详,片刻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相框放回原位··交上去的策划案又被骂了··众目睽睽下,文筠手指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刘存这次完全不给他留面子,将十来个板块的组长全部叫到小会议室,怒气冲冲地拍桌子,骂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连狗屎都不如··李筱- yin -阳怪气道:“刘总,您消消气,看在文老师熬了一夜的份上,您就别为难他了。”
“我为难他”刘存更来气,将三份案子往桌上一扔,“你们都来看看,这他妈写的是什么屎文筠,我给你强调多少次了我们的目标人群是年轻人,我们的文字、我们的策划要戳到他们的痛点,要紧跟流行你到底听懂没听懂不要用你写主席出访那一套来写‘这个周末我们吃什么’行吗”·组长们拿起案子,不一会儿就笑了起来,文筠甚至听到几声轻蔑的“我`- cao -”。
他咬紧后槽牙,知道自己脸颊又红了··这三份案子,他真的尽力了,除开最后一份确实写得不好,前两份都花了十二分精力·若要拿去和新媒体部的老手比,自然比不过,但做了那么多年记者,他不至于一点自鉴能力都没有——那两份绝对没有刘存说的那么糟糕,刘存是故意让他难堪。
“我觉得这两份写得不差·”嘲笑声中,一把沉稳的男声让文筠呼吸一紧··说话的是汽车板块的组长许骋,他看了看文筠,又看向刘存,笑道:“刘总,你看你气得,脖子都红了。”
刘存略一皱眉,方才的汹汹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灌了几口茶水,吼道:“赵禹,文筠的策划案你负责改,下班之前交给我”·赵禹翻了个白眼,不敢顶撞上司,也惹不起许骋,不情愿道:“知道了刘总。”
刘存摔开小会议室的门,第一个出去,其余组长也小声议论着离开,不久,里面就只剩下文筠和许骋··许骋笑了笑,“加油,慢慢来·”·文筠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却没说出口。
许骋是空降来的,二世祖一个,据说爱车如命,根本不在意那点儿工资,做这份工作全凭兴趣,为爱发电··在新媒体部,就是刘存也不敢开罪他··他帮文筠解了围,文筠自然感激,回到座位后却更加心神不宁。
刘存骂人时口无遮拦,但有几点说得的确没错,他的思维确实过时了,要做好这份工作,光待在办公室绝对不够··周末,文筠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换了身最显年轻的衣服,又到小区外的美发店理了个发,打算接受刘存的建议,去仲城最大的商业中心盛熙广场看看。
盛熙广场离莲安小区有些远,文筠没打车,坐上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周末各大商业中心都有街拍达人拍俊男美女,他也想拍一些回来,慢慢体会年轻人们的“时尚”,怕手机电量不够,还带了两个移动电源。
·“先生,您要带我去哪里”冉宿一身运动服,从学校宿舍出来,坐上荀慕生车的时候,欢喜得像个放学回家的孩子··“去盛熙广场。”
荀慕生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一下,“看上了什么,我给你买·”·第04章 ·文筠以前的发型其实并不难看,每天上班前也梳得整齐妥帖,但仲城夏季太热,在公交地铁上一挤,到办公室时,头发时常被汗浸得- shi -漉漉的,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李筱等人当着他的面嘲笑他是“中年油腻男人”,他说不上生气,也不愿意和小自己五、六岁的姑娘计较,但心里还是在意的··理发的地方不是什么高档名店,自打他搬到莲安小区,就一直在那儿理发,和造型小哥们都认识。
老板一听他这回不止修剪一下,而是想换个发型,立马亲自上阵,边理边说:“早就想给你换个发型了,但你以前又没有换发型的意思·你头身比例那么好,脸也生得好看,额头和下巴尤其出众,以前那发型简直埋没了你的俊。”
理完发时全店的小哥都凑过来看,文筠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身跟老板说谢谢··老板特得瑟:“老子平时哄外行,说什么发型衬脸·对,好的发型是可以让人显得好看一些。
但有的发型吧,顾客长得太寒碜,我还真不敢给他剪·你这就叫脸衬发型,帅”·文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被剪短,额头露了出来,清爽干练,有点像平头,但比一般平头多了层次感,估计就是比较洋气的平头。
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发觉配上今天的衣服,自己好像显得年轻了几岁··周末的盛熙广场,不到中午就热闹非凡··文筠当了接近8年记者,几乎跑遍仲城的大街小巷,却一次都没有因为新闻线索来盛熙广场,逛街就更不会,唯一来的一次是部门聚餐。
盛熙广场很大,各类高档与中低档商场围着一个面积极广的中庭·为了让顾客多逛一会儿,所有商场都设计得非常“奇葩”,跟迷宫似的,一旦进去,不把每个角落走一遍,就出不来。
文筠吃了初来乍到的亏,抱着打街的目的进了一个中低档商场,七弯八拐,没走出去不说,还被空中回廊带到了对面的高档商场··高档商场冷清得多,商品全是奢侈品。
文筠平时开会听时尚板块的同事提过不少,暗自记下一些,走了半天终于找到出去的门,往中庭上一站,堪堪松了口气··以前在《仲城时报》时,就听说夏天的盛熙广场是街拍圣地,俊男美女云集,随手一拍都是一幅养眼的风景。
中庭正是他们的秀场··很多街拍老手挂着单反,镜头对准来来往往的时尚达人·文筠调出手机的照相机,往上举了举,还没对准焦就放了下去··他不大好意思对着人拍。
别人都扛着长枪短炮,他却只有手机,未免有偷拍的嫌疑··其实拍照这种事,他也算是老手了·《仲城时报》辉煌时,有车队和摄影记者,他每次出去采访,都会叫上司机和摄影记者。
后来报纸没落,摄影岗是最先被裁撤的·他领了个单反,既负责采访写稿,又负责拍照·因为入行时被出尔反尔的受访者坑过,差点丢掉工作,他吃一堑长一智,将所有拍过的新闻图片与采访音频都整理存放在家里的电脑与移动硬盘上。
·可是拍新闻图片与拍时尚达人完全是两码事,他在中庭上走来走去,看别人拍了半小时,自己也没拍下一张··倒是进了别人的取景框··单反的快门声响起时,他立即回过头,一个反戴鸭舌帽的小伙冲他扬了扬手,笑道:“拍了张照,不介意吧”·他有些惊讶,左右看了看,“我”·“对啊”小伙单手叉腰:“哥,你真帅,这身打扮也有型。
能再让我拍几张吗我想发在我微博上·”·他疑惑地走过去,小伙连忙调出照片给他看:“怎么样,我的摄影技术不错吧”·照片里的人侧对着镜头,身材颀长,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握着手机,平视前方,神情有些冷峻。
“呃……”文筠笑了笑,“挺好的,谢谢你·”·小伙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一听他愿意多拍几张,立马带他去中庭边的咖啡馆取景,边拍边赞叹:“哥,你真是太上镜了,摆什么姿势都好看。”
他有些尴尬,但也从小哥身上学到不少,拍完后又在中庭转了转,拿出手机试拍了几张··拍之前以为会被当做猥琐的偷拍男,拍完却无一例外迎上笑脸,甚至有特意趁周末来“走秀”的俊男靓女在注意到他的镜头后,冲他摆个帅气或者- xing -`感的姿势。
拍了十几张后,心情终于放松下来·拍照如此,工作大约也是如此——做之前觉得不可能做好,上手一尝试,才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难··到了饭点,达人们散去,文筠也累了,准备找家快餐店解决午饭,等下午再继续逛、继续拍。
中庭周围都是咖啡馆冷饮店,几个美食城全在商场内部·文筠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大众消费餐馆的对角线上,过去的话,要么顶着正午的太阳,在中庭上来个对穿,要么绕一绕路,进入身后专卖奢侈品的高档商场,从空中回廊过去。
中庭烈日当空,商场开着冷气,文筠不假思索进入商场··上午误闯过来时,心里还有些怵,现下拍了不少照,心情挺好,不至于走路带风,但也没之前那么拘谨了。
去空中回廊要上到5楼,文筠刚到3楼,就看到两名男子从一家奢侈品店里走出来·高的那位身高目测在1米85以上,年龄接近30岁,穿着衬衣与九分长短的休闲裤,成熟俊美。
稍矮的那位年轻许多,一身运动服,看上去就像十八丨九岁的学生,手上提着四个小纸袋,满脸喜气地说着话··文筠下意识调出照相机,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按下了拍照键。
商场里也允许拍照,他的行为不算出格,但快门声响起时,他还是吓了一跳,生怕对方发现被自己偷拍了··那个高个男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说话··好在那年轻的男孩子一直在说话,两人直到走进另一家奢侈品店,都未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松了口气,加快步子,向5楼走去··12点半,每个餐馆都人满为患·文筠想吃海鲜面,拿着排号单坐在店外的小板凳上,一边等叫号一边看上午拍的照。
街拍达人多是男- xing -,拍的女- xing -远远多于男- xing -·他却正好相反,漂亮姑娘只拍了3位,剩下的全是男- xing -··跟女孩子打招呼,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担心冒犯。
拍男生则要轻松许多·他往前翻着照片,唇角轻轻扬了扬,但看到第一张照片时,唇角立即压了下去··那张照片是偷拍的··拍得太急,以至于拍完后都没有认真看一看。
照片拍得不好,糊了,只看得见两个人影,年纪小的那位乖巧地挽着高个男的手臂·大约是因为高个男气场较冷,当时看时并不觉得两人有多亲密,现在糊在一起,倒显得亲密无间。
文筠想,应该是一对同- xing -恋人··“32号”服务生扯着嗓子一声吼,文筠连忙退出相册,应道:“这里”·“要什么面”·“虾加扇贝。”
“好叻”·这家店生意太好了,文筠和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挤在一张桌上,刚吃几口,就出了一身汗··幸亏理了发,应该不会给人“油腻中年人”的感觉。
同桌的年轻人先吃完,瞬间又来一波·文筠埋头吃面,听得一声喊:“哥,你也在啊”·他抬起头,才发现是给他拍照的小伙。
小伙叫柯劲,话挺多,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文筠吃完了,犹豫要不要等他,他笑得爽朗,摆手道:“哥,我后来看你也在拍别人·下午中庭美女更多,你吃完了赶紧去,不用等我,我一会儿就来,咱们后会有期哈。
对了,上午在的人下午一般都在,你要是有照片拍得不满意,下午逮着他们重拍就是了”·文筠想了想,自己唯一拍得不满意的就是最后一张。
可那张是偷拍的,当然不可能去逮着人家重拍··但是如果还能遇上的话……·午后,太阳不像正午那样灼人了,中庭再次被达人们占领,文筠也在其中穿梭,但拍照的劲头没有上午足了,上午看着装扮不错的姑娘小伙就想拍下来,现在只想找到那对情侣。
照片拍糊了,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老想着补拍一张清晰的··他想,大概是最近被刘存骂多了,半点瑕疵也忍不了··下午3点,在拍了好几组照片后,文筠揩掉额头的汗,去咖啡馆买了杯星冰乐,坐在角落里休息。
不久门被推开,一串清脆的迎客铃响起,他抬头一看,轻轻地“啊”了一声··来的正是那对情侣·高个男径直走向落地窗边的沙发,留年纪小的那位在吧台点餐。
之后服务生将两杯咖啡和一块蛋糕送来,小男生就着咖啡吃蛋糕,高个男只喝了两口咖啡··文筠位置偏,看得见小男生的侧脸,看不到高个男的表情·不多时,两人起身要走,他连忙拍了一张。
·不巧,这张也糊了··当初在《仲城时报》跑线索的不服输劲儿又上来了,他大口喝完饮料,跟了出去,下定决心要拍一张不糊的··那两人穿过中庭,看样子是要去车库。
文筠接连拍了五张,大概是因为紧张,没一张不糊··眼看对方就要进入通往车库的电梯,他跑了两步,“咔嚓”一声,终于拍到一张清晰的背影··冉宿往后看了看,挽着荀慕生的手臂道:“先生,好像有人在拍我们。”
荀慕生回过头,近乎冷漠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那个握着手机的男人身上··第05章 ·那高个男转过身来时,文筠就知道大事不妙,肯定被发现了。
那人的目光像一蹙冷箭般- she -过来,他心头一惊,本能地想跑,但右脚刚往后一退,旋即意识到盛熙广场到处是摄像头,凭他的速度与体力,脱身自然没有问题,但只要调取监控,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
现场认栽,不过赔礼道歉,承认偷拍的事实,再任当事人删掉照片·如果逃跑再被追到单位,那事情就闹大了··文筠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早几年跑社会新闻,做深度报道,再囧的场面都经历过,再蛮横不讲理的受访者都面对过。正向自己走来的男人虽然面色凝重,看上去很不好惹,但起码不会比暗访时遇到的地痞流氓更难对付。·手机刚自动保存拍好的照片,如今还停在照相模式中·文筠手一沉,锁屏后将手机藏在身后··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动作在旁人看来,不仅是心虚藏脏的表现,还心虚得十分幼稚··荀慕生刚往后看时,显得警惕又不耐烦,但某一个瞬间,冉宿顿时察觉到周遭空气近乎凝滞。
“先生”他抬起头,心跳猛地加快··荀慕生双眉紧蹙,下巴绷紧,咬肌隐隐浮现,眼神极沉——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先……”他想问“您怎么了”,手臂却突然被甩开,荀慕生大步向前走去,步子越来越急·他怔忪地站在原地,看了看那个将双手背在身后的男子,不明白荀先生这是怎么了。
中庭非常吵闹,各种声响不绝于耳,荀慕生却只听得见自己的隆隆心跳··就在刚才,就那一眼,他以为自己见到了13年前遇上的那个人··一时间,心脏被重重提起,又轰然落下,几乎忘了再次跳动。
他脑子倏地一空,狂喜与惊讶浸入四肢百骸——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心中所念··可是第二眼,站在中庭里,那被阳光笼罩的男子似乎变得陌生了几分。
再看,又陌生了几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记忆里的影子与现实中的人叠在一起,可甫一松手,影子便移了位,眼睛对不上眼睛,鼻子对不上鼻子。
荀慕生愕然地往前走,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晰,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影子的相似处就越少·他停在那人面前,对上对方的眼,过了半分钟,才从那几欲癫狂的茫然中走出来。
不过是又一个长得像“他”的人罢了··冉宿疾步跑来,轻声道:“先生”·荀慕生脸色- yin -沉得吓人,失落生动地写在脸上,平时温文尔雅的伪装几乎顷刻被扯下,冷声道:“你在拍什么”·文筠不至于被吓住,但身为理亏的一方,还是有些忐忑,眼神游离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来街拍的,看到你们打扮长相都很出众,也很般配,就拍了几张。
如果两位觉得不妥,我马上删除·”·“般配”荀慕生不悦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伸手道:“手机给我·”·文筠给手机解了锁,打开相册,继续解释:“照片比较多,都是今天刚拍的,我不是刻意要偷拍你们二位。”
·冉宿中意他那句“般配”,凑过去看了看照片,想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怪自己多嘴“告状”,才引起这一连串不快,于是乖巧地扯了扯荀慕生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先生,对不起,是我疑神疑鬼了。
这位大哥看上去也不像坏人,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是来拍照的,您就别……”·“删了·”荀慕生收起之前的温柔,看也不看冉宿,对文筠道:“全部删掉。”
事已至此,文筠也没想过能留下照片·说到底他追着二人拍,主要原因也是第一张拍糊了,强迫症作怪,一定要拍一张清晰的才行·如今清晰的已经拍到了,心里悬着的东西落了地,既然被要求删除,自然只有照办。
删完后,他再次交出手机:“要不你们再检查一下”·接过手机的是那位小孩儿,笑得挺可爱,草草翻了几下就将手机递回来,又挽住男人的手臂,讨好般的道:“先生,已经删完了。”
文筠拿回手机,见男人一直看着自己,眼神沉得他难以理解,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犹豫了几秒,试探着问:“刚才的事确实很抱歉。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突然问··“啊”文筠一愣,“名字”·男人未再答话,但眸光似乎越来越寒。
文筠不擅长与这种人打交道,只想尽快脱身,便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我叫邢岸·手机里的照片确实删干净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男人拿过名片,扫了一眼就递了回来,转身一言不发朝车库走去。
文筠看看名片,又看看男人的背影,一时有些懵——不知是否是错觉,男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时,眼中居然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失望··看着那两人走进电梯,梯门关上时,男人都没有转过身来。
文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名片收入钱包···名片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以前在《仲城时报》社会部时,他是做深度报道的主力,有时外出采访需要改换姓名,报社给他与另外几名记者印了多种名片,邢岸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
很多记者在做完一项调查后,就会将相应的名片扔掉,他却一直留着·刚才男人问他姓名,他不想说真名——毕竟偷拍被发现还是有些丢脸,情急之下随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刚好就是“邢岸”。
男人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像是希望他是某个人,得知他不是,立马失落到了极点··中庭越来越热闹,文筠却没心思再拍时尚达人了,边往公交站走,边思考那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最合理的解释是——男人认识他,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文筠”两字,发现认错人了,才会那么失望··但问题是,他根本不认识对方,甚至见都没见过。
公交车到了,周末,乘客多得堪比早晚高峰·他随着人流挤上车,前胸贴着壮汉的后背,挤来挤去,被汗味熏得不行,过了几站,便把这事给忘了··但荀慕生彻底被毁了心情,将冉宿送回学校,晚饭都没陪着吃,就开车走了。
冉宿也挺纳闷,照理说,这天是他陪金主滚床单的日子,结果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被送回来了··好在收获颇丰,想买的东西都已入了手··本来就是为了钱才与荀先生在一起,伤心倒是不至于,但好奇心被勾起来,死活压不下去。
在盛熙广场时,事情发生得突然,来不及好好思考,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才察觉到那个惹荀先生发火的人长相与自己似乎有几分相似··冉宿恍然大悟——荀先生应该是乍一看觉得那人就是自己想找的人,后来发现不是,才突然那么失落。
荀先生心里有人,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自己是因为与对方长得相似,才有机会留在荀先生身边·他一直想模仿“他”,却不敢贸然打听,唯一一次在情事后娇声提及,荀先生的眼色顿时就变了。
他不敢再问,老实扮演着听话床伴的角色··想着想着,突然生出几分危机感··荀先生刚看到那人时的反应太大,说明那人应该非常像荀先生心里的人··冉宿皱起眉,默念着“邢岸”这个名字,担心荀先生会去找对方,担心自己会失宠。
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小了,虽然也不老,但绝对不是“小鲜肉”·荀先生喜欢漂亮的小年轻,那人再像又如何,比一比年龄就已经输了。
荀慕生没回家,开车去了江边,吹着江风出神,天都黑净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第一眼,真的太像了·身高、身材,甚至是发型,都与初见时一样·他无数次想象过“他”20岁、25岁、30岁时是什么模样,看到那人的瞬间,他毫无根据地相信,那就是31岁时的“他”。
可近到面对面时,他才意识到,那不是“他”··若说像,的确是像的,但那人看上去还是年轻了些,顶多26岁,绝对没有30岁··而且细细观察,五官还是有许多差异。
那人低头删照片时,他急切地想要想起“他”的模样,可是就像叶锋临所说,他真的记不太清了,“他”的面目越来越模糊,越是想要想起,就越是看不清。
那人收回手机,想离开·他不甘心地问了对方的姓名·那人递来的名片上,明明白白写着“邢岸”··不是“他”,不是他心心念念了13年,却终将淡忘的名字。
月出江上,他郁郁寡欢地回到车上,想回家,却鬼使神差地开到了一个地方——以前的仲城征兵办··那天阳光极好,17岁的他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文筠”·“到”·第06章 ·“啊”·卧室的窗帘紧紧合拢,窗外微弱的光线一丝都透不进来。
做了噩梦的男人猛地撑起身子,肩膀阵阵发抖··浓墨一般的黑暗中,只听得见他急促的喘息声··几分钟后,喘息声才渐渐慢下去·他曲起双腿,手抱住膝盖,被冷汗浸透的棉质T恤贴在后背上。
他小声嗫喏着一个名字,颤抖的手举起,手指胡乱抓着头发··刚修剪过的短发有些扎人,他茫然地盯着被戳痛的掌心,半天才想起白天刚换了发型。
每次从梦中惊醒,都无法再次入眠·他打开床头灯,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脱掉汗- shi -的T恤,找出安眠药,就着凉水吞下去··前阵子天气凉了下去,人们都说夏天过完了,但这几日又热了起来,夜里也不见降温。
他没有立即穿上干净睡衣,在卧室里踱了两步,腹部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若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上面隐约的肌肉轮廓——再有力的腹肌,如果长时间不锻炼,也会消退下去。
几分钟后,他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打开相册··照片里的年轻人个个光鲜,脸上或开朗地笑着,或故作冷漠,总之是自信的··自信的人,似乎自带一层耀眼而治愈的光。
他渐渐平静下来,继续往后翻,看到一张拍糊的照片··“这张还没删啊·”他一边自语,一边点开“删除”,手指却在“确定删除”上停了一会儿。
照片是中午偷拍的,与下午偷拍时被逮住的那几张隔了上百张其他人的街拍,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没发现,他也没注意到,才让这张照片“幸免于难”··片刻,他点了“取消”,将糊成意识流的照片留了下来。
手机存不了那么多照片,安眠药尚未起效,他索- xing -走去书房,打开电脑,准备将照片导进去——这是职业习惯了,所有照片都必须分门别类放好,一份存在电脑里,另两份放在移动硬盘里。
·导照片时,他又看了看那张糊掉的··与其他照片相比,那张太难看了,完全没有任何存下来的价值·他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将它丢进了“盛熙街拍”文件夹。
反正也才2兆多,占不了多少空间··处理好照片,终于有了些困意·他走到窗边,拿起木质相框,指腹在玻璃镜片上拂过,轻声道:“刚才我又梦到你了。”
须臾,又道:“你还好吗”·没有回应,连薄纱窗帘都没有动一下··他叹了口气,凝视着照片中的人,“咱们打个商量吧,下次再到我梦里来的时候,别让我看那么……那么残忍的画面。”
照片已经泛黄,但那人唇角的笑,和盛熙广场里所有自信的年轻人一样耀眼··夏天最后一次橙色高温警报过去后,秋天终于来了··文筠关于初秋周边游的策划案虽然被批得狗血淋头,还被交给旅游美食板块的组长赵禹“大改”,但最后定下来的案子却是他前两份策划案的综合。
许骋说得没错,除了最后一份案子,其余两份做得并不差·而且周边游属于与商家的常规合作项目,每年每季度甚至每个月都有,受到投资和赞助影响,就算换一个人来负责,也不一定能做出花来。
文筠拿着敲定的案子,将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心情相当平静··顶着新发型来上班的第一天,文筠几乎成了新媒体部焦点里的焦点,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复杂,甚至有人凑近了瞧,一脸诧异道:“文,文老师你理这种发型”·“老师”这个自带几分敬意的词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奚落与讽刺,他一直都知道,但还是有些难堪,解释道:“周末刚去理,天气太热,剪短了些。”
一旁传来李筱等人的笑声——·“天气太热这都快入秋了,文老师可真会说笑话·”·“咱们文老师见多识广,最会讲笑话了。”
“那是,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人生阅历比我们丰富多了·”·文筠如坐针毡,拿起水杯,迅速朝办公室外的咖啡厅走去··跑的话,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不能跑,只能尽量走快·但是即便如此,行到门口时,还是听到李筱的讥讽:“一把年纪了,还理那种发型,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明星啊”·整整一天,他都如坐针毡,下班后立即去商场买了两顶鸭舌帽,准备换着戴。
他不关心娱乐八卦,根本不知道美发店老板给他理的是最近最流行的发型,更不知道一些走阳光路线的年轻艺人也理了这种发·当时看着自己的新发型,只以为是比较洋气的平头,那知道其中还有那么多名堂。
在盛熙广场时,周围俊男靓女太多,奇装异服者也不少,他混在其中,并不显得另类,到了单位,才知道这发型有多出挑··理发本来只是为了显得清爽干练一些,若能增添几分时尚感自然最好,但太出挑就不行了。
职场不是秀场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其实,他本来打算回去就让美发店老板给修修,换成最普通的平头,但一想曾经因为这个发型成为别人镜头中的模特,就有些舍不得。
那个叫柯劲的小伙举着单反对他说的“帅”,是他这段时间听到的唯一夸奖··回家时路过美发店,老板正在店门口抽烟,一见他戴着鸭舌帽,立马捶胸顿足:“你戴帽子干啥白瞎老子的手艺”·他问这发型是不是最近很流行,老板跟他交了底,说这发型是娱乐圈那帮小鲜肉炒起来的,不过要说流行,其实十几年前就流行过了,那会儿很多十八丨九岁的小伙理这种发,又帅又精神……·他无语,回家后在镜子前站了半天,然后冲咖啡开电脑,忙到深夜,去卫生间洗脸时,再次看见新发型,想起老板的话,突然眸光一沉。
那日被送回学校后,冉宿就再没接到荀慕生的召唤,最初还不觉得有什么,日子一长,就有些怕了·周末没忍住给荀慕生拨去电话,小心翼翼地唤:“先生”·“什么事”别墅空荡荡的,荀慕生靠在沙发里,右手拿着电视遥控器,频道停在央视7,正播着农家老伯科学种菜发家致富的新闻。
冉宿听到电视发出的声响,十分诧异,“先生,您喜欢看农业频道啊”·“军事农业频道·”荀慕生有些不耐:“刚好在播农业新闻而已。”
“哦·”冉宿赶忙找话:“先生您喜欢军事,我差点忘了·”·荀慕生盯着电视,眉间微微皱起··冉宿听了一会儿,放软声音道:“先生,您好久没来看我了。”
荀慕生待床伴一向不错,偶尔发个火,之后也会花钱补偿·一听冉宿这委屈巴巴的声音,就知道对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这阵子清心寡欲,对谁都没欲`望。
也许是因为梦到了文筠——他13年前遇上的心上人·梦里永远阳光灿烂,一如那个下午·可是梦总会醒,睁开眼,一切戛然而止··这么多年来,他梦到文筠的次数不少,但从未像现在这般频繁。
最近两三年,梦见文筠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最令他不安的是,不仅记忆里的文筠越来越模糊,就是在梦里,他也逐渐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如今,他又能清晰梦到文筠了。
而可笑的是,梦里的文筠和那天在盛熙广场中庭遇见的男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总是能在现实中找到像文筠的人,但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们成了文筠。
他们是替身,永远不会是他放在心里的那个人··第一次做这种梦时,他半夜惊醒,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第二次梦见“文筠”,却好似习惯了。
第三次,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因为邢岸——那个像文筠的男人,留着与文筠当年一模一样的发型···“先生·”冉宿又叫了一声,“先生,您是不是不高兴啊”·“没有。”
荀慕生揉了揉眉心,并未苛责自己的小床伴,“怎么了,想我”·“当然想先生了”冉宿语气一变,声线明朗了许多:“先生,您看现在天气也凉下来了,下周末我带您出去玩玩好不好”·“你带我”·“是啊,我带您”冉宿略显顽皮地说:“先生,整个夏天都是您带我到处玩。
这回换我带您好吗初秋仲城周边很漂亮,吃的也挺多·我带您,保证您玩得开心”·荀慕生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放松放松了,“是下周末吗”·“对。
先生,行吗”·“你去安排吧·”·既然策划案被赵禹改过一次,负责人一栏填的就是赵禹的名字·文筠没计较,也计较不过——赵禹是组长,虽然才26岁,但已经在新媒体这一行干了接近5年,经验的确远在他之上。
“活动这周末开始·”赵禹将数份商家材料放在文筠桌上,“你负责落实这部分,今天出外勤跑几趟,晚上回来上线·”·“晚上”文筠抬起头,“我来上线”·赵禹哼笑,“全组都在为这次活动加班,怎么,文老师想出完外勤就回家”·“我只是问问。”
文筠将材料收到一起,“跟商家对接之后我会回来加班的·”·“抓紧时间·”赵禹敲了敲桌子,“上线之后肯定会反馈一些问题,今晚做好通宵的准备。”
“你们又要通宵啊”许骋端着茶杯路过,笑道:“太辛苦了吧”·“有什么办法呢旅游美食看着轻松,哪次推新活动我们不累个半死”赵禹靠在文筠的办公桌边,开玩笑道:“要不许总调几名帮手过来”·文筠看了许骋一眼。
因为背景太深,许骋有个绰号叫“许总”,最初只有几个人这么叫,他每次都纠正,后来连刘存都跟着大家喊“许总”,他便懒得再解释··“行啊。”
许骋居然应了下来,“今晚上线的话,这周末是不是线下活动的第一周”·“对,最艰苦的周末要来了·”赵禹苦笑,“全程跟活动,别人玩儿,商家赚钱,我们累死累活。”
“文筠也去吗”许骋突然问··文筠立即抬眼··“当然得去·”赵禹说:“全组都去。”
“我给你们提供车吧·”许骋笑道:“我,张春,凤哥,安宝,我们都来打下手·”·赵禹没想到自己的玩笑居然真把许骋招来了,顿时喜出望外。
许骋跟他聊了半天,待他离开,才转向文筠:“周末我跟你一组吧,你还没跟过这种活动,到时候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意外,直接让我来解决就好·”·第07章 ·微信消息不断,手机震得嗡嗡作响,在宽敞的健身房里显得有些突兀。
荀慕生头上搭着一条毛巾,已经在跑步机上跑了半个多小时,裸着的上半身蒙着一层汗,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一个微信群正聊得火热,他趁喝水时扫了两眼,似乎是又有人在约周末出去玩。
他没什么兴趣,将手机丢在一旁,任其嗡嗡瞎震··不久,短促的震响一变,成了长震——电话来了··他有些不耐烦,看了看闪烁的名字,犹豫片刻,让跑步机停了下来,然后划开接听键,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喘,“干嘛”·“还问我干嘛。”
许骋半点不客气:“你干嘛呢群里叫你半天都没反应·怎么喘这么厉害我这电话不会是打得不是时候吧”·荀慕生拿着毛巾擦汗,从跑步机上下来:“跑步呢,有事说事。
群里是你在约”·“- cao -,我还以为你没看群,特意给你打电话·敢情你早就看了,无视我啊”·“说了我在跑步。”
荀慕生灌了几口水:“没仔细看·”·许骋闲扯两句,拉回正题:“这周末给我空出来啊,咱们兄弟几个吃烤鱼去·”·荀慕生想了想,周末已经答应冉宿去云洲山庄参加什么秋日烧烤,许骋的局自然去不了。
但比起解释要陪小情儿参加那种幼稚的秋游活动,他更想问问许骋怎么突然想起约烤鱼局·毕竟他们这帮人从小一起长大,这几年没哪次聚会搞过如此“平民”的活动。
“我也不想啊·”许骋叹气:“但谁叫我是劳动人民呢公司的线下活动,我一个组长,被迫加班,拉你们做个伴儿呗·”·荀慕生笑:“你自己愿意领那几千块钱的工资,现在诉什么苦。”
“没诉苦啊,就是让你们来撑撑场子·”·“少来,你不是做汽车那一块的吗烤鱼管你什么事”·许骋一见被戳穿,也不藏着掖着了,“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帮一个新来的同事。”
荀慕生早猜到了:“你就是爱心泛滥·”·“能帮就帮吧·”许骋声音低了一些:“我不想像以前那样后悔·”·荀慕生知道他口中的“以前”指的是什么,不欲再提,本想说周末有约了,许骋已经往下说去:“我真见不得老实人被欺负。
这次跟城郊商家一起搞的赏秋活动本来是我一个同事策划的,最后他们组分当天的跟踪任务,轻松的、顾客多的、红包丰厚的路线全被其他人抢了,给我那同事留个云洲山庄。”
荀慕生挑起眉——云洲山庄正是冉宿要带他去的地方···“云洲山庄是什么地方普通工薪族根本消费不起,离市区也远。”
许骋继续道:“我们公司不是主要面向一般收入的年轻白领吗起初策划案里根本没有云洲山庄,后来才加进去的,主题还是烧烤,让我那同事负责,摆明了要整他。
我估计最后根本没有人会去那里,又远又贵,半天玩掉几个月的工资,疯了没人的话,他拿不到红包和奖金不说,他们组的人肯定借题发挥,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没能力,不会沟通,不会宣传……总有他们能说的。”
荀慕生道:“那也不一定,万一参加你们活动的不止年轻白领呢”·“你吗我吗”许骋道:“那更他妈疯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云洲搞过烧烤派对那儿是吃烧烤的地方吗”·荀慕生哼笑:“你不是正在群里约吗”·“你来吗”许骋说:“乔哥、叶三他们都来。”
“我本来就要去·”·“什么”许骋惊讶道:“你”·荀慕生说了冉宿的事,许骋“啊”了一声,“难怪我听说有人咨询云洲山庄这条线,原来就是你那小男朋友啊”·荀慕生清咳两声,并不赞同“小男朋友”这种说法。
许骋在电话那头笑:“既然你要来,我就不多说了,上次你的局我加班没能来,这回咱哥俩多喝几杯·”·放下手机,荀慕生回到跑步机上··许骋比他和叶锋临、乔扬小几岁,小时候皮得很,不爱跟同龄小孩玩,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
处得久了,关系自然不错··但不错归不错,也知根知底,却并非什么秘密都能分享的兄弟··再跑了十来分钟,荀慕生有些乏了,调成快走模式,点开微信看聊天记录。
许骋还挺有号召力的,群里二十多个人,除了不在仲城的,其余几乎全答应去,不仅自己去,还说好带上各自的伴儿··这时,冉宿的消息也来了:先生,我已经报名了,只留了我一个人的信息。
荀慕生随口夸了两句,便向浴室走去··文筠从来不与人抢资源·当初在《仲城时报》时,一些眼红的记者说他靠抢别人的新闻线索,才能每月攒那么高的稿分。
稿分换算成稿费,工资有时比社会部主任还高·事实却是很多人畏难又懒,线索来了总要挑半天,深夜的不去,太远的不去,写不成大稿子的不去,有被毙稿风险的不去,可能引起争议的不去……这不去那不去,文筠捡的便是这些大家都不愿意跑的线索。
现在到了新媒体部,他资历浅经验少,更无法跟人争,以至于轻松的、有油水的路线全被抢完,最终丢给他的是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看到策划案里突然多出来的云洲山庄,他第一反应就是被整了。
“为什么不能去云洲山庄搞烧烤活动”赵禹将A4纸甩得“唰唰”直响,声音格外洪亮,揶揄的语气非常明显,“山庄离市区远,空气清新,天然氧吧,周边还有鱼塘和果林,游客可以选择垂钓和摘果子,钓上来的鱼想自己烤也行,交给山庄烹饪也行。
这么好的路线,我帮你添进去,还交给你负责,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云洲山庄的服务人群和我们面前的目标客群并不一致·”文筠道:“很少有人能消费得了。”
“我们就不能扩展客户吗我们就不能打造一条高端消费路线吗”赵禹奚落道:“大众消费路线已经有19条了,已经饱和,为什么不往上看,开辟一条更赚钱的”·文筠皱眉:“可是能去云洲山庄消费的人真的太少了,他们就算要去,也不需要通过我们的渠道。”
“借口·”赵禹冷笑:“文老师,如果做不到,你就明说,我另外安排人接手就是了·”·文筠咬了咬牙,眉头皱得更深··“至于你。”
赵禹又道:“其他路线已经有别的同事负责了,这周末你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吧·”·他声音太大,一时间,办公室所有人都朝文筠看了过来··文筠沉下一口气,无奈道:“云洲山庄还是交给我吧。”
赵禹干笑,在他肩头拍了拍,假惺惺地语重心长道:“这条线啊,如果做好了,回报肯定比其他19条线加起来还高·加油啊,文,老,师·”·回到座位上,文筠无力地揉着太阳- xue -。
赵禹交给他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当着所有同事的面,他只能接下来·离周末只剩3天时间,别的路线已经报满了名,云洲山庄这边却只接到几个咨询电话·他不至于焦头烂额,但心里还是很着急,几乎能想象到周一开例会时,赵禹、李筱等人会摆出什么脸孔。
工作QQ滴滴作响,文筠一看,是个陌生的头像,点开,居然是许骋··他们没有加过好友,许骋是通过公司群发来的临时聊天··“别着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文筠十指放在键盘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许骋又道:“你负责与山庄沟通就好,其他的交给我,可能无法像其他路线那样满员,但肯定不会太难看。
既然要做,我们就打造个精品活动·放心,肯定有人报名·”·文筠一想便知,许骋要动用自己的关系··被人拉一把的感觉自是温暖,但他搞不清许骋为什么要如此帮自己,心下忐忑,一排字敲了又删掉,最后只写了个“谢谢”,发出后觉得太冷硬,又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许骋发来一连串大笑与加油的表情,顺道丢来好友申请··文筠列表里有很多人,但分类以前只有两个——“同事”、“受访者”,到新媒体部后增加了一个——“合作商家”。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将许骋放在“同事”一栏里,又发了一个“谢谢”过去···周五,旅游美食组的组员几乎全为周末的活动做准备去了,文筠留在办公室,刚打电话给唯一的报名者确定行程,抬头就见赵禹看好戏似的瞧着自己。
他别开目光,轻轻叹了口气··赵禹拿起手机,刻意大声道:“车不够了啊,明天那么多人要用车,你开自己的车去吧·”·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赵禹笑道:“放你的屁,真没有车了,文老师都得自己找车去呢。
油费肯定报销啊”·文筠没有车,前几日跟赵禹申请轿车·赵禹当时点头说云洲山庄离市区远,一定给他派车,这时却当着他的面反悔。
他坐不住了,待赵禹打完电话,问:“我自己找车”·“那不然呢你不是听到了吗公司车不够了。”
赵禹摊手:“我也没办法啊·而且我看你那路线,不是才一个人报名吗实在没人的话,取消算了·省得明天白跑一趟,啊”·“只有一人吗”许骋从咖啡厅回来,笑道:“不是有十多人报名了吗”·文筠和赵禹皆是一惊。
许骋晃了晃手机,冲文筠道:“我发你QQ上了,现在有17人报名,加上他们各自的朋友,实到人数不会低于30人,晚一点应该会更多·都是我的朋友,也是云洲的VIP常客,姓名和联系电话我就没发了,你联系一下山庄,报一下人数和我的名字就行。”
赵禹脸色一下就白了··那天许骋答应帮忙,也的确从汽车板块派了人过来,他本以为许骋是看自己的面子,私底下还沾沾自喜了半天,压根没想到,许骋居然会帮文筠联系客源。
不仅联系了,联系的竟然还是云洲山庄的VIP客户·赵禹冷汗直下,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欺压错了人··第08章 ·当着赵禹的面,许骋走到文筠的办公桌边,双手撑在隔板上,身子往下矮了矮,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说:“明天你坐我的车去吧。
我们得早一点到,看山庄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这样吧,早上7点我到你家去接你·今晚早些睡,把需要带的东西全部准备好,别懒床啊·”·文筠被他这一套说辞闹懵了,正想问“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忽然见他冲自己眨了眨眼。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咱们演戏给赵禹看··文筠垂下眼角,余光扫了扫赵禹,片刻后应道:“那就麻烦你了·”·“不麻烦不麻烦,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
许骋爽朗地笑了笑,指着电脑显示屏道:“留意QQ啊,我先回去做事了,我们板块这周虽然闲,但临到周末,也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一会儿如果人数增加了,我就不过来跟你说了,直接发你QQ上。”
文筠点点头:“好的·”·许骋走出几步又倒了回来,顺走了文筠桌上的一袋雀巢速溶咖啡,打着哈欠道:“真困,喝你一袋,下次还你。”
文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一袋咖啡而已·”·许骋笑嘻嘻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像高三年级的自习室,所有想看赵禹找文筠麻烦的人都缩了回去,谁也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才有人站起来,假装上厕所或是抽烟,往门外走去··许骋这个人,从来没刻意掩饰过自己的“二代”身份,开的车看着相当低调,但那也是豪车。
新媒体部的人最初有些怕他,私底下议论纷纷,久了发现他待人不错,工作也尽心尽力,和谁都能聊两句·长期相处下来,便渐渐忽略了他出自权贵之家的事实··上次他在刘存面前帮文筠说话,只有当时在小会议室的组长们知道,没溅起多少水花。
今天直接在员工众多的办公室跟文筠聊工作,还拿了一袋雀巢走,摆明就是给文筠撑腰了··部门人人皆知,他许少虽然时常与大伙打成一片,有些习惯却从来没改过——比如绝对不会占小便宜拿同事的东西,比如不喝速溶咖啡这种劣质饮品。
除非是对非常熟的人··赵禹和李筱看着他一边哼歌一边往杯子里倒热水,找不到勺子搅咖啡,还站在饮水机边举着杯子晃了好一阵,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文筠也有些不自在,点开QQ对话框,写道:“刚才谢谢了。”
“没事·”许骋刚一回到座位,就打字回复:“对了,你住在哪里”·文筠本来想写“莲安小区”,又怕给对方添麻烦。
刚才那是演戏,现在不用演了,于是说:“我离单位近,你看我在单位楼下等你怎么样”·许骋:“不想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文筠:“没有的事。
你能让我搭车,今天又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已经很感激了·”·许骋:“心理负担这么重啊那今晚请我吃宵夜吧,正巧咱们都要加班。”
文筠愣了愣,许骋的消息又来了:“开个玩笑·其实搭你也是帮我自己·我不是有个实习生吗,挺单纯的小女生·她明天会跟我们一起去,坐我的车。
你想啊,她一姑娘,和我一大男人去云洲山庄那种地方,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多不好·你跟我一起,我先去你家接你,你坐副驾,再去她家接她,她坐后面,咱们仨一看就是去工作,这样就没人会乱嚼舌根了。”
文筠道:“还是很感谢你·”·许骋发来几个笑脸,“说吧,住哪”·话已说到这份上,再客气反倒失礼了。
文筠将地址发过去,许骋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回来道:“好的,收到·刚才又有人报名了,你记得跟山庄联系,其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明天别把自己当工作人员,好好玩一玩。”
一到下班时间,许骋就溜了,压根忘了跟文筠讨了一顿宵夜的事·文筠没好意思叫住他,留在办公室想下周要交的文案··赵禹来晃了几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文筠知道对方一定是想问自己与许骋是什么关系,又想不出合适的言辞···许骋为什么要帮他,他自己都搞不清,想来想去,只能当做教养极好之人的善举··天彻底黑下来之时,文案才写出个大概。
文筠不敢待太久,担心误了明天的工作,便收拾好东西离开,回家路上始终心神不宁··总觉得,明天会出什么事··以前当新闻记者时,跟着救援队去过地震、台风、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中心地带,也跟涉黑势力周旋过。
而更早的时候,连命悬一线的日子都经历过··不应该害怕,没有什么事应付不了·但眼皮一直跳,直到躺在床上,也没能停下来··夜里再次惊醒,他扶着汗- shi -的额头,看向黑暗的双眼空洞而茫然。
而在一墙之隔的书房,月光像轻纱一般洒在木质相框上·照片里,两个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正并肩站在灿阳之下··他们穿着相同的迷彩背心,青春逼人,自信俊朗,难说谁比谁更帅。
天刚蒙蒙亮,文筠就起来了,准备好三份早点,出门前习惯- xing -地戴上鸭舌帽,站在镜子前一照,发现和衣服不太搭··他穿的是那天去盛熙广场的衣服,和“洋气”发型很配,扣上帽子却显得不伦不类。
摘下帽子,他摸了摸头发,想着反正今天同去的只有许骋和一个实习生姑娘,便干脆将帽子放回卧室··不到7点,许骋的车就到了·文筠把背包放在后面,拿着早餐坐到副驾。
许骋看了他半天,大加赞叹:“你不戴帽子真帅等会儿悠着点儿啊,别把我的实习生给迷倒了·”·文筠有些尴尬,将装在口袋里的早餐递过去:“吃么”·“什么”许骋接过一看,“煎蛋三明治你做的”·“嗯。”
“你还会做这玩意儿”·“这又不难·”·许骋闻了闻,“真香不过先放着,接了陈婵那丫头再一起吃。”
一刻钟后,车里传出一声惊呼:“天哪,太好吃了吧”·“是吧·”许骋笑:“赶紧谢谢筠哥·”·陈婵还在念大学,年纪小,- xing -子也单纯,平时学校单位两头跑,在新媒体部待的时间不长,只跟许骋熟,还没沾染上某些令人寒心的职场气息。
小姑娘吃了文筠的早餐,嘴特别甜,一路上一会儿夸文筠帅,一会儿问文筠传媒行业的专业问题··文筠听见夸奖不怎么好意思,但话题转向新闻时,又立即认真地跟陈婵讨论起来。
许骋见他侧着身子说话不方便,还问他要不要和陈婵一起坐后面去··“好啊好啊”陈婵说:“我还想和筠哥合张影呢筠哥这发型太潮了,我们学校也有几个男生剪这种头发,但都没筠哥帅。”
文筠闻言缩回副驾··许骋朝后视镜瞧了一眼,笑道:“你看看你,一点儿不矜持,都把筠哥说害羞了·”·最终也没有换位置,车在路上开了2个多小时,到达云洲山庄时,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烧烤用具与新鲜食材。
文筠从背包里取出单反相机挂在脖子上,又拿出一个文件夹,正准备找山庄承接活动的负责人,相机绳却被轻轻勾了一下··许骋说:“昨天不是说了吗,这次活动山庄会有专人负责,你就别- cao -心了。”
“可是……”文筠下意识地护住相机·许骋松开手:“我又不抢你的·”·文筠尴尬道:“我不是怕你抢。”
“你还不熟悉新媒体做线下活动的流程·”许骋带着他往前走,顺便与一位主管模样的人微笑问好,又道:“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前期的策划与沟通,等活动真开始了,我们只用监督就行。
你别把自己当成工作人员,他们知道怎么服务客人·而且今天这一场,说白了本来就不该在赏秋活动中·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嗯。”
“所以今天好好玩吧,放松一下·照片我会让这边的人帮忙拍,你记着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回去写篇游记类的稿子就行·”·除了“谢谢”,文筠说不出其他的话。
中午,一辆辆豪车驶进云洲山庄··山庄位于青山翠谷之中,附近正是仲城有名的“深夜车道”·一帮公子哥开着超跑赶来,趁机赛了一把·山间引擎轰鸣,文筠听了一会儿,心尖阵阵发痒。
许骋开的不是跑车,自然没法飙一把,就逮着文筠讲那“深夜车道”进行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比赛·陈婵也跟在一边听,兴致勃勃的,还有些跃跃欲试·倒是文筠冷静许多,似乎根本不觉得那些超车与漂移有什么厉害之处。
讲到后面,许骋都怀疑自己表达得不够精彩了,撞了撞他的手臂道:“你对车没兴趣”·“有啊·”文筠道··许骋挑起一边眉,“那你怎么没反应”·文筠不解:“什么没反应”·“我靠”许骋爆了粗,“你不觉得我刚才讲的那两场很精彩吗”·文筠眨了眨眼,心里想的是“也没多精彩吧”,嘴上却给他留了些面子:“哦,精彩啊,真精彩。”
许骋翻白眼:“你太不真诚了·”·“我……”文筠想辩解,许骋的手机响了··“狗子你们到了在哪呢”许骋走去一边接听:“我在鱼塘钓鱼啊,和我同事一起……我去,刚才那声音是你们的车把我鱼都吓走了”·文筠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竿,有些想笑。
“你们停好车来找我啊·”许骋又说:“把车借给我,今儿我得秀一把,省得我同事笑我·”··第09章 ·荀慕生车库里的宝贝座驾不少,冉宿却直奔东风猛士而去,乖巧地扶着车门道:“先生,我想和它一起去云洲山庄,可以吗”·“以前坐过军用吉普吗”荀慕生问。
冉宿穿了套款式时尚的迷彩运动套装,背着双肩包,一脸渴慕地望着荀慕生:“没有,所以特别想坐一回·”·荀慕生哼笑,“为什么”·“因为很霸气啊,也很帅。”
冉宿眨了眨眼,挽住荀慕生的手臂,“就跟先生一样·”·荀慕生揉了揉冉宿的头发,知道小孩儿为什么这么说··无非是知道他对军事装备有兴趣,于是见缝插针地讨好。
“这车外观霸气,但坐着不太舒服·”荀慕生道:“来回云洲山庄少说也要接近4个小时,一会儿你坐得腰酸背痛,别跟我哭·”·“不会不会”冉宿连忙钻进车中,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灰色的颈枕夹在脖子上,“先生,我有准备。”
·荀慕生笑了笑,也坐进车里·冉宿将颈枕取下来,往前一推,“先生,您要戴吗”·“你觉得我戴这个合适吗”·“不合适。”
冉宿噘噘嘴,把颈枕抱在怀里,“知道先生不喜欢,所以我只给自己带了一个来·”·驶出车库,荀慕生问:“你那包里还有什么”·“水壶,换洗衣服。”
冉宿一边翻找一边说:“健胃消食片,唔,还有……”·“嗯”·“先生您明明知道,还问”·荀慕生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先生·”冉宿声音软下去,“您已经很久没有要我了,我很想您·”·“很久”荀慕生自己都有些奇怪,清心寡欲的日子竟然过上了瘾,半点那方面的冲动都没有。
“先生,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住在云洲山庄吗”冉宿小心翼翼地问··荀慕生突然生出几分腻味,眉间微皱,“再说吧·”·叶锋临和乔扬开的都是超跑。
出城之前,荀慕生先与他俩会合,因为开了辆东风猛士而被揶揄半天·冉宿急切地解释:“是我想坐这辆车,先生才开出来的”·叶、乔二人大笑,乔扬冲荀慕生挑了挑眉:“狗子,这小朋友也太护你了。”
“我就说吧·”叶锋临道:“上次在寒庐,小朋友还怼我呢·”·荀慕生将冉宿赶回车上,又跟两人聊了一会儿,三辆车才结队朝云洲山庄开去。
驶抵“深夜车道”时,叶锋临和乔扬要飙一把,冉宿兴冲冲地看荀慕生:“先生,我们也去吗”·“早上你不挑这辆,我还可以和他们玩一回。”
荀慕生说:“现在咱们就老老实实当观众吧·”·正说着,叶锋临和乔扬车上带着的“朋友”向东风猛士走来,其中一人略显拘谨地道:“荀少,叶少让我们过来搭您的车。”
“上来吧·”荀慕生让两人坐后面,慢悠悠地沿着盘山公路往上开··冉宿有些愧疚:“猛士不能参加赛车吗”·“那条道上,还从来没有越野车跑去凑过热闹。”
荀慕生懒得解释太多,冉宿也识趣地没再问·没多久叶锋临和乔扬过完了瘾,荀慕生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给许骋拨去电话·许骋不知道他今儿开的是猛士,跟他借车。
他随口应下,知道这家伙一看猛士会傻眼,到时肯定是跟叶、乔要超跑开··一听许骋说要介绍自己给朋友认识,文筠就不自在了··记者这一行要求脸皮厚、豁得出去,但再会与人周旋,那也只是工作。
工作之外,文筠其实不大喜欢与人接触,好像抛开记者这一身份,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许骋想带他去见朋友,他却只想一个人待着··挂断电话后,许骋转身笑道:“我朋友开了跑车来,一会儿咱们去玩一把”·文筠说:“我还是想去见见这边的承接负责人,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许骋知道他忐忑,也不勉强,“行,那你和对方沟通完了早点回来啊,那条道儿跑着特刺激,我等你·”·文筠松了口气··承接负责人很年轻,还不到30岁。
文筠与他聊了一会儿,见他也忙,便没再打搅·但出了办公室又不知道去哪里——不想去见许骋的朋友,活动又不需要他帮忙··想来想去,竟是无所事事。
荀慕生几人到了,许骋一看,惊道:“我`- cao -,你把东风猛士开来了”·“你同事呢”荀慕生问。
“他暂时有点事·”许骋目光落在冉宿身上,风度翩翩道:“你好·”·冉宿红着脸笑,老实地站在荀慕生身边··云洲山庄太大了,文筠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居然绕到了一处停车场。
停车场上已经停了十几辆车,全是平时难得一见的豪车,但他的目光却被一辆东风猛士吸引··猛士有民用版,但那辆显然是军用版·文筠快步走去,眼中放光。
很久以前,他几乎每天都会驾驶东风猛士,驰骋在山林之中·车轮驶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路,杂草丛生已是最舒适的环境,泥坑、乱石、陡坡是必须克服的障碍·坐在猛士里,很多时候拼的不仅是速度,还有力量与耐力。
好多次车轮陷进深坑中,动弹不得,他拼了命也没办法将车驶出来·幸而训练从不孤单,他的副驾上,始终坐着他的伙伴··一人征服不了的困难,两个人一起努力,就看得见明媚的曙光。
他与那人用同一辆猛士竞过速,也练过各种在普通人眼中无比奇葩的驾驶技能·有次在大雨滂沱里从水道冲出,阻力极大的水流被劈成两堵白色的水墙,他们拿了单项头名,击掌相庆时,雨过天晴,天边正好挂着一弯淡淡的彩虹。
·文筠手指轻颤,指腹在车体的装甲上抚过,沉沉地叹了口气··许骋开着叶锋临的超跑,在“深夜车道”上溜了一圈·因为开得太慢,甫一下车就遭遇了吐槽。
乔扬说:“你这速度还是别跑这条道了,这山里不是有一片没开发的林子吗,你开狗子的猛士去越野得了·”·这话本是说着玩玩,结果几位开着悍马、奔驰G上山的公子哥受到启发,还真打算去越个野。
荀慕生喜欢那辆东风猛士,当初花了不少力气才托人搞到,但平时几乎没开过,也不大喜欢去荒郊野外瞎折腾·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路线,他不打算参与,听都懒得听。
许骋乐呵呵地说:“哥,猛士借我玩玩呗·”·“现在叫我‘哥’了”荀慕生干笑:“‘狗子’不是叫得挺溜的吗”·叶锋临在一旁笑,乔扬帮腔道:“快说以后再也不叫狗子了。”
许骋伸手,“哥,反正你平时又不让咱小猛见光,这回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让我带它闯出一片天地来”·荀慕生将钥匙丢过去,“那你得给我闯个第一出来。”
“那必须的·”许骋一拍胸膛,“咱小猛是军用版,还能输给那几辆民用版”·文筠正站在东风猛士边出神,手机就响了。
“筠哥,在哪儿呢”许骋问:“事情都忙完了吗”·文筠不好意思再推辞,据实道:“现在没事了,我在停车场。”
“哪个停车场”·文筠转身看了看,找到一个路牌,“B区停车场·”·“唷那正好”许骋声音听上去挺高兴,“你在那儿等我吧,我来拿车。”
文筠没想到,许骋来拿的正是那辆东风猛士··“我们去玩个越野·”许骋拉开车门,“你跟我一起吧·其实比起飙车,我更喜欢越野来着。”
文筠坐在副驾上,一时间竟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许骋见他盯着前方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他摇摇头,“没什么,你们去哪里越野”·“先过‘深夜车道’,再开差不多7公里,进到林子里就是。”
许骋问:“以前没坐过猛士吧这种车挺少的·”·“嗯·”文筠点头,“座椅不太舒服·”·“越野车都是这样,习惯就好。”
许骋踩下油门:“出发对了,这一段别写进活动稿里啊,聚众飙车啊、越野啊都属于政治不正确·就算要写,也千万别写这辆猛士,稿子发出去可能会出事。”
“我知道·”文筠笑了笑:“这是军用版·”·许骋一愣,“你看出来了”·文筠未答话,看向窗外,像看着非常遥远的地方。
怎么会看不出来··说是越野赛,其实最后参加的不过三辆:一辆猛士,一辆悍马,一辆奔驰G·其他人开来的要么是跑车,要么- xing -能不足以和这三辆比拼,于是全都当起了观众,聚在所划路线的终点看热闹。
起点到终点一共3公里,距离不算远,但“路”况非常差劲,出发200米就有个土坑,之后是一个下行坡,再接着是一片荆棘林,中间还有一段泥泞烂路,最后一个障碍则是砂石陡坡。
三辆车抽签决定顺序,悍马第一,奔驰G第二,猛士最后··悍马- xing -能自不必说,但车主驾驶技术实在堪忧,直接一头撞进土坑,花了一刻钟才挣扎出来,狼狈地翻过坡顶,俯冲下坡时差点没刹住,堪堪通过荆棘林,在烂路上彻底熄火。
终点线上,众人看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捧腹大笑··冉宿窝在荀慕生怀里,看得心惊胆战:“好危险啊”·荀慕生点点头,“是挺危险。”
“猛士会不会坏掉”·“不会·”荀慕生道:“它最大的优点,就是耐造·”·悍马被拖走之后,奔驰G出发了,终点附近又是一片笑声。
车主技术显然比上一位好,成功越过土坑,下坡也下得可圈可点,但在荆棘林里耽误了不少时间,驶过泥泞烂路时没控制好速度,以至于最后冲坡时后劲不足,前前后后试了6次,还是没能爬上去。
前面两辆车都出师未捷,许骋又兴奋又忐忑·奔驰G的车主是他的好友,驾驶技术远在他之上,都没能征服那个陡坡,他就算开的是军用版猛士,也没有什么把握冲上去。
这时,文筠突然说:“这一趟能让我试试吗”·许骋一惊:“你想开”·文筠眼神非常认真:“行吗”·航拍画面传回,终点线上的笑声渐渐变成惊呼,惊呼中夹着“我`- cao -”、“这他妈”之类的粗话。
那东风猛士如炮弹一般从起点- she -出,风驰电掣飞跃土坑,稳稳落地后并不调整,猛冲越过坡顶,继而像刀一样,笔直向下俯冲··“这什么- cao -作”悍马车主瞪大了眼:“我日,许骋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那个土坑差点坑死我,他这就飞过去了”·奔驰G车主也看愣了,“不可能吧我怎么觉得他在荆棘林中还如履平地啊”·“可不是吗”另一人指着画面道:“速度都没降下来,那块地那么好开”·“好开个屁”奔驰G车主和悍马车主异口同声,愤愤不平。
叶锋临笑:“都别嫉妒啊,主要是咱荀少车好·”·荀慕生没搭腔,心里也有些疑惑——凭许骋的技术,绝对开不了这么好·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可能正是许骋的那位“同事”。
·现在搞新媒体的都这么厉害了吗·许骋简直不敢相信握着方向盘的是文筠,全程除了“哇”“啊”“靠”,几乎说不出别的话。
猛士跌入泥泞烂路,泥浆飞溅,文筠踩着油门,直接将泥浆劈开,最后猛一打弯,直奔陡坡而去··在所有人惊叹的目光里,猛士勇不可挡地驰向坡顶,中途居然没有往下滑过一次。
停在终点时,文筠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心脏猛跳,浑身像烧起来了一般··已经太久没有碰过猛士,已经太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跑一回——尽管身后的障碍与过去训练时克服的险阻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片刻,他缓缓靠在椅背上,任汗水从脸上滑落··许骋拉开车门跳下去,顿时被众人围起来·荀慕生刚走过去,就听见他朝驾驶座高声喊道:“文筠,你太牛`逼了吧”·第10章 ·周围嘈杂的声响突然变得混沌不清,人、车模糊成暗淡的光影。
荀慕生像被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光影斑驳流动,具化成一个高挑的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却被从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割裂成千片万片。
荀慕生听见了细小却清脆的碎裂声··心脏被高高提起,他像挣脱泥沼一般推开挤在前方的人,大吼道:“让开”·“文筠”许骋兴奋至极,绕了半圈,拉开驾驶座的门,一把扯住文筠的手臂,笑道:“你真的太厉害了,深藏不露啊这次回去我得跟刘存说,把你调我们汽车板块来”·文筠还沉浸在回忆与现实交叠的茫然中,松开方向盘,哑然地看了看许骋,“我……”·“你先下来冠军先得给大家认识认识”许骋说完探着脖子望了望:“狗子呢”·文筠下车站好,“狗子”·“就是咱们这车的车主啊。”
许骋偏头一看,“唷,说曹- cao -曹- cao -到”·与文筠四目相对时,荀慕生心口一麻,惊讶得甚至向后退了一小步。
那天在盛熙广场见到的人,那个多次在梦里顶着“文筠”的名字出现的人,居然……·看清车主的面目时,文筠也是一惊,目瞪口呆地“啊”了一声,半天没能说出其他话。
是那个拿着他的手机,让他删照片的男人·气氛突然变得古怪,两人隔着不到3米的距离,荀慕生目光极深地凝视着文筠,文筠则心虚地别开眼,暗道糟糕。
但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对方如有实质的视线··许骋看看文筠,又看看荀慕生,几秒后疑惑道:“你们认识”·荀慕生仍然看着文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文筠眼皮一跳,想起那张写着“邢岸”的名片。
荀慕生面色沉得可怕,“你说你叫邢岸为什么他叫你文筠”·“邢岸”许骋想了半天,“文筠,我记得那是你以前在《仲城时报》用过的笔名那篇调查新闻是不是揭底黑课外辅导机构我还看过那篇报道。”
文筠喉结一滚,有种被当面揭丑的感觉··“笔名”荀慕生道:“那天你骗我你真名叫文筠,是不是”·没人见过荀慕生这副模样——平时的荀少不说有多温文尔雅,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吵闹声与口哨声消退,最初吼着要见驾驶者的悍马车主也退到一边·叶锋临和乔扬是唯二知道内情的人,一看荀慕生的表情,顿时猜到一二,连忙以午宴即将开始为由,招呼大伙去山庄安排的露天烧烤场。
冉宿站在离荀慕生数米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心里乱七八糟,警惕地看着站在车边的文筠··待大部分人都已离开,许骋也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荀慕生向前迈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文筠下意识后退,许骋近乎本能地拦在两人中间,虚虚地一挡,拧眉道:“哥,你……”·“许骋”叶锋临疾步跑回,先拍了拍荀慕生的肩,而后冲许骋递了个眼色。
许骋不解·叶锋临那意思是让他别管荀慕生和文筠,但文筠是他带来的人,并且是他的同事,他怎么可能不管·文筠以为面前的男人是要跟自己算那天在盛熙广场的账。
那事太尴尬了,他不想让公司同事知道,即便是许骋也不行·于是轻轻推了许骋一下,“要不你……”·荀慕生扫了许骋一眼,“我和文筠有话要说。”
许骋转向文筠:“你们真认识”·文筠只想赶快将许骋支走,“认识·”·“但他刚才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许骋说:“他以为你叫邢岸”·“我当时递给他的名片写的就是‘邢岸’。”
文筠硬着头皮道:“他是我以前采访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荀慕生皱眉,仿佛被深深刺痛了一般··许骋将信将疑,还想再问,叶锋临已经一把将他拉走,顺带揽住冉宿的肩道:“别杵在这儿,走,跟我烤鱼去。”
终点线上车辙未消,人却只剩下文筠与荀慕生··东风猛士驾驶座一边的门开着,安静地停在正午斑驳的碎光下,装甲上的稀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干裂。
文筠抬起手臂,揩掉额头上的汗,不自在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往前方一递,“那天的照片我已经全部删掉了,也没有发在网上·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拿去检查。
抱歉的话我上次已经说了,你还想听的话,我再次跟你道歉·给你假名片也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前当过记者,‘邢岸’是我用过的笔名之一……”··“文筠。”
荀慕生打断,认真地念着这两个字,一次念不够,又念了第二遍,“文筠·”·“啊”文筠既诧异又无奈,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了。
偷拍的确不好,但他已经删了照片,也道歉了,如果这都不能解决,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文,文化的文·筠,一个竹字头,一个均匀的均·”荀慕生忍着在全身冲撞的火,几乎一字一顿地问,“对吗”·文筠怔了一下,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是想追究偷拍的事。
这个人,极有可能与自己有什么渊源··荀慕生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发颤:“今年31岁,是吗”·文筠点头,慎重道:“我们认识”·荀慕生不答,“13年前,你18岁,在仲城征兵办入伍,是吗”·文筠瞳孔一紧,脑子嗡地响起来。
“真的是你上一次,上一次,我居然没有认出来·”荀慕生苦涩地笑了两声,片刻后又捂住额头,再次看向文筠时,眼底的眷恋化作一抹红,悄无声息地晕染在眼眶上。
“我……”文筠思绪全乱了,用力甩了甩头,想要在脑海里搜寻关于男人的记忆,却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找不到··而更让他心乱如麻的是,这个男人竟然知道他当过兵。
那已经是……·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你不记得我了·”荀慕生摇着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记不得我了。”
文筠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打了许久腹稿才问:“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确实有些记不清了·我能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吗”·荀慕生轻叹一口气,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三个字。
“荀,慕,生”文筠念了出来,确信自己真的没有见过对方··荀慕生收回手机,点了点头,“你现在在仲灿传媒新媒体部工作是许骋的同事”·“是。”
“那难怪·”·文筠不解:“什么”·“你是文化人了,难怪不再念错我的名字·”·文筠抿了一下唇,想不起曾经念过相同的名字,但男人的神情却让他说不出“我真的不认识你”之类的话,只好顺着往下问:“是吗我以前念成什么了”·“你认不得‘荀’字,以为那个字念‘苟’。”
荀慕生唇角一扬,好似在31岁的文筠眼中,看到了那18岁少年的模样,“你叫我苟慕生,我纠正了你两次,你才记住·”·文筠按住眉心,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这个叫“荀慕生”的男人可能是认错人了,将他与另一个叫做“文筠”的人弄混··但世界上为什么有如此巧的事·能认错人,自然是长相有几分相似,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照荀慕生的说法,他与那个“文筠”不仅同名同姓,年龄相同,且13年前都在仲城征兵办入伍··这太不可思议了·而如果没有认错,为什么他半点印象都没有·是忘了吗·为什么会忘·云起风过,初秋尚未变黄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云层投下- yin -影,周围暗了几分,唯有东风猛士的后视镜反- she -着刺目的光。
早几年,荀慕生设想过无数次再见文筠的情形·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会不顾一切将对方拥入怀中·后来年纪渐长,慢慢对重逢不抱希望·可亦觉得若有朝一日能再见,会忍不住想要牵一牵文筠的手。
可能的话,还想吻一吻文筠的唇··——那都是他当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但现在,他只想看着文筠,听任记忆中的少年与眼前的身影慢慢融合。
仿佛这个过程本身,就能带给他难以言说的欣喜··失而复得,久别重逢,连“重新拥有”的心思,都变得小心翼翼··害怕只是镜花水月,害怕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甚至害怕太快拥有··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老是梦到文筠,梦里的文筠还长着盛熙广场上那个男人的脸··终于明白早就模糊的记忆为什么突然重新变得清晰,就像老旧的照片被翻了新。
因为那日见到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又一个长得像文筠的人”··那就是文筠··31岁的文筠,自然是与18岁时不一样··他很恼——若不是这次巧合,恐怕就会因为自己模糊的记忆,错失与文筠重逢的机会。
半分钟后,他抬起手,伸向文筠,又堪堪停在空中··文筠看着那只手,终于问道:“荀先生,你说我们认识·我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事吗”·荀慕生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摇头,“对你来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甚至记不得曾经见过我·但对我来说,却是另一回事·”·文筠更加困惑··荀慕生眼神沉如深潭:“因为当年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第11章 ·文筠扶着车门,震惊得无以复加·荀慕生的目光比正午的阳光还灼热,仿佛将他包裹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汗水从额角淌下,他抬手揩了一下,“认错人”的想法又冒了出来,“荀先生,我觉得你可能……”·“认错人了”荀慕生眸光一暗,摇头道:“不会。”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文筠说得有些急,说完方觉不合适,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确实对你没有什么印象·”··荀慕生唇角挂着苦笑:“当年我对你来说就是个普通陌生人,过了这么久,你忘了我也正常。”
文筠蹙眉回忆,可是思绪似乎被什么堵住,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他轻轻撑住额头,汗流浃背,想得越是用力,越觉得头颅中的某个部位隐隐发痛··“上次在盛熙广场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像‘他’。”
荀慕生说:“但这些年我遇到过不少像‘他’的人·眼睛、鼻子、嘴巴、发型、身材……总有一些像的地方·我以为你也只是像‘他’,像得过分了一点,简直就像31岁的他。
我没有想到,你就是‘他’·”·“不·”13年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文筠呼吸渐渐急促——莫说眼前的荀慕生,就是仲城征兵办是什么样子,他也想不起来了。
“你不舒服”荀慕生靠近,见文筠脸颊发红,看上去不太好,想探一探对方额头的温度,手却被一巴掌打开··“抱歉·”文筠身子一侧,靠在车身上,双眉紧蹙,“我没事。
荀先生,你认定我就是你喜……认识的那个人,但我们才见两面,单凭姓名年龄长相,你就这么确定”·“如果你的确是13年前的夏天在仲城征兵办入伍的话。”
荀慕生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文筠:“那么你一定是‘他’·”·文筠拧瓶盖的手一顿,“为什么”·“我查过,那年的新兵里,只有一个人叫‘文筠’。”
瓶盖落在地上,文筠弯腰去捡,却被荀慕生抢先一步··荀慕生将瓶盖放在他手心,笃定道:“你就是‘他’,你只是记不得我这个‘过客’而已。”
烧烤午宴开始了,山庄顿时热闹起来·那帮公子少爷平时鲜少参加这种活动,来之前嗤之以鼻,笑许骋几千块钱的工资拿久了,越来越没品位·可真到了饭点,见那野外烹饪的工具一架,各种喷香的肉类往架子上一放,又个个来了兴致,套上围裙戴上手套,一手烤夹一手油刷,恨不得抢了厨师们的工作。
一片闹嚷中,却有几人心神不宁··冉宿是跟荀慕生来的,现在荀慕生不在,他端着餐盘,坐立不安,后悔得要死——来云洲山庄是他提议的,前阵子在一直关注的吃喝玩乐公众号上看到这条赏秋路线,定位高端,离市区较远,看起来不会像其他热门路线一样拥挤,而烧烤趴也很有趣,比去餐厅吃饭更有互动感,这才想带荀先生来玩一玩。
为了今天,他还在随身带的双肩包里准备好了安全套与润滑油··哪里能想到,荀先生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那个“他”··“尝尝这个·”叶锋临端着一条巴掌大的鱼走来,“泰式烤鱼,比较清淡,应该适合你。”
冉宿回过神来,接过盘子,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谢谢叶先生·”·“慕生暂时有事,你如果觉得不自在,就跟着我和乔扬·”叶锋临脸上挂着面具式的笑,“想吃什么也跟我们说。
不然等会儿他回来了,会怪我们待你不周·”·冉宿小幅度地摇头,“怎么会”·“你是他的人·”叶锋临说:“怎么不会”·冉宿脸颊微红,低头跟在叶锋临身后:“那就麻烦叶先生了。”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许骋走到乔扬身边,“乔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乔扬正摆弄着烧烤架上的猪蹄,煞有介事地往糯皮上抹蒜泥,“他们哪个他们”·“你跟我装什么蒜”·“我在抹蒜。”
乔扬抄起剪刀,将糯皮剪开,“你要不要辣子”·“去去去我不吃”许骋说:“不行,我得去看看”·“站住。”
乔扬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说话有些分量,“慕生和你那位同事叙旧,你跑去干什么”·“他们那像叙旧的样子吗狗子简直要把文筠吃了”·“真要吃了,文筠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跑人家大男人一个,还需要你瞎- cao -心”·“我不是瞎- cao -心”许骋争辩:“你不知道,文筠那个人,哎,怎么说,他太老实了,- xing -格又很软,在我们单位就总是被欺负。
狗子那样的……”·乔扬打断道:“太老实- xing -格软被欺负”·“是啊”许骋道:“这次的活动就是他们组长故意为难他。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你们都约来,算是帮他完成任务·”·乔扬放下油刷,若有所思,“- xing -格软不应该啊·”·“不是你想的那种软”许骋觉得自己形容得不准确,“他就是不会和人争,容易的、油水多的任务都被别人抢了,抢剩的才是他的。
要真软,他也不可能在《仲城时报》当那么多年突发和深度报道记者·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开车时居然那么猛”·乔扬点头,“嗯,是很猛。”
许骋诧异:“乔哥,你一点儿不惊讶你见过谁把东风猛士开得那么帅吗”·“惊讶啊·”乔扬笑着将烤好的蒜香猪蹄夹许骋餐盘里,敷衍道:“当然惊讶了。”
“这辆车是我托了很多关系,才买到的·”荀慕生轻拍着东风猛士的引擎盖,眼神怀念,“我很少将它开出来,它太显眼了,一般人分不出军用民用,但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军用版。”
文筠“嗯”了一声,算是赞同··“没想到难得开出来一次,就到了你手中·”荀慕生拿出打火机和烟,“抽吗”··文筠摇头。
荀慕生便把烟收了回去,“不管有多少人,你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上次是,现在也是·”·文筠没听懂:“上次”·“13年前在征兵办的院子里,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开的就是东风猛士。”
荀慕生瞳光一紧··他根本不可能在征兵办开过东风猛士·不知道为什么,初入军营的记忆非常模糊,只想得起自己在仲城入伍,之后被送去中部战区一支野战部队侦察营,因为本领出众,不久就被特种部队挑走……可若要回忆细节,却连一件小事都想不起来。
但在特种部队的记忆却很清晰——他是在成为特种兵之后才开始学习军用吉普驾驶,刚开始时开不好,保证速度就保证不了平稳,追求平稳就无法冲刺·若不是有人大咧咧地拉开副驾的门,将一满杯水放在车上,陪他练了一遍又一遍,他可能无法通过驾驶专项考核。
所以在入伍之初,他一定没有驾驶过猛士··荀慕生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在场的新兵里,你是开得最好的一个·”·尚未来得及变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就像连接着盛夏与初秋的时光。
征兵季又到了,征兵办热闹非凡,刚成年的男子拿着表单排着长长的队,个个跃跃欲试,大部分人甚至早早剃了个平头,尚未军装,已经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从队伍中穿过,荀慕生和叶锋临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当然不是来报名参军的,只是听乔扬说征兵办年年有皮相不错的男孩儿,才抱着猎奇的心思,赶来看看··“也不怎么样啊,乔哥什么眼神就这些货色,皮糙肉厚,也叫‘长得不错’”荀慕生刚染了发,一头金毛,懒散地坐在征兵办后院的单杠上,“没一个比我帅。”
叶锋临撑在旁边的双杠上练臂力,“只有比你帅才有看头吗我刚才看到一个还不错,黑是黑了点儿,但身高1米85,那胸肌啊,啧啧啧,手感肯定好。”
荀慕生斜眼:“你认真的”·叶锋临从双杠上下来,“是认真的啊,怎么了”·“我靠那种金刚你也喜欢”·“我不像你。”
叶锋临哼笑:“金刚怎么了金刚我也喜欢·你啊,稍微也把标准放低一些,别非找那种长得比你帅的·”·荀慕生嗤之以鼻:“废话,我花钱包养一个人,难道还能包养一个长得比我丑的”·叶锋临险些被口水噎住,“你想包养兵哥儿”·“不然我来干嘛看着过眼瘾”·“……我`- cao -,你可别,你爸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正聊着,两辆军用吉普驶进后院,一群准兵哥也跑了进来··荀慕生在单杠上来了个向前翻转,落地后问:“那什么车怎么那么丑”·“东风猛士啊。”
叶锋临笑道:“亏你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猛士都不认识·”·“我又没兴趣·”荀慕生看了看:“他们要干嘛”·“谁知道。
哟,那人上去了”叶锋临抻着脖子,“不是吧,他们还不算入伍,就想开军车”·征兵干部跑出来赶人,开车来的军官却似乎并不介意给小伙子们玩玩。
一众人闹哄哄的,都往猛士上挤·吵了半天,军官好脾气地指挥排队·荀慕生远远地看着,不屑道:“不就是辆军车吗挤成那样,跟没见过车似的。”
叶锋临说:“你懂个屁·”·征兵办占的是一支机关部队的营区,后院很大,练车绰绰有余,连障碍设施都有·排在前面的准兵哥们先试,几趟跑下来,半点亮点都没有。
荀慕生笑:“太菜了·回么没什么看头·”·“再看一会儿吧·”叶锋临道:“来都来了·”·荀慕生不耐烦,丢下叶锋临,去卫生间解手,又去前院晃了一圈,听见一阵惊呼声,才跑回后院。
炫目的阳光下,猛士掀起沙尘,从斜坡上飞驰而下,四轮稳稳落在两道比轮胎还窄的石墩上,继而加速冲刺,离开石墩后原地打转,拉出一道刺耳的尖鸣··一瞬的安静后,惊呼声震耳欲聋。
荀慕生也看愣了,跟着身边的准兵哥朝猛士跑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座下来,逆光的轮廓英气逼人··不知哪位军官喊:“文筠”·那人转过身,痞痞地敬了个礼,“到”·看清那人的眉目时,荀慕生头一次体会到心悸是什么滋味。
第12章 ·“‘到’什么你‘到’什么”一名中尉急匆匆地跑来,挤开围在东风猛士旁的准兵哥们,喝道:“我让你去理发,你跑这儿来凑热闹”·“班长您别生气嘛,我说了会去理发,就一定会理啊。”
出尽风头的男子摸了摸自己与众不同的头发,笑得很是得意,“这不还有几天吗我这发型这么帅,我还想多帅几天呢”·周围闹嚷嚷地起哄,有人吹起响亮的口哨。
荀慕生被挤到“包围圈”外,来不及生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男子··“帅什么都要穿军装了,还只顾着耍帅”中尉扬起手,作势要削,男子笑嘻嘻地往侧边一躲,神采飞扬:“人民子弟兵不能打人民啊”·“你丫的”中尉气得不行,准兵哥们笑得更欢,方才把东风猛士借给大伙玩的军官笑着劝:“算了吧,让他再得瑟几天,那发型是挺帅的,好些小年轻都理了。
文筠刚18,赶赶潮流无可厚非啊·”·“什么无可厚非”中尉转火军官:“你队上的兵都是给你惯坏的咋啦现在还想来祸害新兵你没事跑征兵办来干什么走走走,回你自己地盘去……”··领导们吵架,准兵哥们自然喜气洋洋地看热闹。
荀慕生却没有听他们拌嘴的心情,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叫“文筠”的男子,心脏像被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提起··趁中尉急着与军官评理,文筠双手插在裤兜里,悄悄往人群外退去,然后忽一转身,嘴角浮起狡黠的笑,溜走前还冲中尉的后脑勺挥了挥手,用嘴型说:“我先溜啦”·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尉和军官身上,中尉像吃了炸药一样,例数军官的条条“罪行”,没一会儿就急出一脑门的汗,而军官却只是温和地听着,被骂了还和气地点点头,甚至从裤袋里拿出一叠折好的草纸,笑问:“你出汗了,要不要擦一擦这是我早上上厕所没用完的纸,你将就一下”·中尉被气得半死。
哄笑声中,荀慕生是唯一一个看到文筠溜了的人,拔腿就要跟上去,手臂却被抓住··叶锋临道:“你去哪”·荀慕生脱口而出:“追人”·一语双关。
文筠从征兵办出来,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瓶冰镇汽水,老板半天没找到开瓶器,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然后举起汽水瓶,眉头微蹙,不到一秒就将瓶盖咬了下来··荀慕生追到小卖部,正好看到这一幕。
盛夏的阳光炽人,浓密的枝叶间蝉鸣刺耳,文筠扬起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荀慕生看着他修长脖颈上起伏的喉结,顿觉口干舌燥··彼时,文筠还不算正式入伍,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发型是当年最流行的改良平头,比短发清爽,比正宗平头洋气。
荀慕生站在冰柜前,居然看入了神··“喝什么”懒洋洋的老板摇着蒲扇,一副“要喝给钱,不喝滚”的姿态··荀慕生回过神,还未来得及出声,文筠突然挑了挑眉:“兄弟,你也逃出来了啊”·荀慕生一怔。
文筠嘿嘿直乐,竟然向前一步,抬手往他头上一挠,“也喝汽水吗”·“啊”荀慕生本能地一闪,发尖还是被文筠摸到了。
文筠刚拿了汽水瓶,手上沾着一层凉水·荀慕生向来厌烦肢体接触,露出不悦的神色··文筠浑然无查,“哎你躲什么都是被吴宝宝逼着剪头发的战友,咱俩也算患难兄弟了,你这金毛挺好看的,剪之前让我摸摸呗。”
荀慕生彻底懵了——什么吴宝宝什么剪头发什么战友·老板从冰柜里捞出一瓶带冰的汽水,往柜台上一放,又回藤椅上摇蒲扇去了。
荀慕生知道那汽水是他的,摸出两块钱扔桌上,却没有开瓶喝的意思··“他家的开瓶器丢了,我帮你开·”文筠拿起汽水瓶,又用那洁白整齐的牙一咬,吐掉瓶盖,将瓶子往荀慕生怀里一塞,“喏,天气热,趁凉喝。”
荀慕生接过汽水瓶,对上对方的眼,心尖忽地有种过电的感觉··“来,干一个·”文筠拿起自己的汽水瓶——里面只剩小半瓶了,轻轻往前一送,两个玻璃瓶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铮响。
荀慕生还是头一回和人“干汽水”,冰凉的瓶沿挨着唇,汽水倾入喉中,半晌才意识到,文筠刚才咬开瓶盖时,嘴唇也挨到了瓶口··“咳咳咳”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激动过头,荀慕生呛了一口,居然咳出了眼泪。
文筠一边拍着他的背顺气,一边哈哈大笑,竟是也笑出了眼泪··荀慕生缓过一口气,“……有这么好笑吗”·“我头一次见人被汽水呛。”
“我还头一次见人喝汽水都要干杯呢”·“这你就不懂了·”文筠说:“我也不是随便见个人都干杯,咱俩不是患难兄弟吗也算缘分是不是”·荀慕生硬是没闹明白,自己怎么就和这人成了患难兄弟。
文筠又道:“哦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说完在柜台上一阵翻找,拿来老板的纸和笔,一边写一边说:“我叫文筠,文化的文,筠是一个竹字头,一个均匀的均。
以前我说我叫文筠,别人老以为我叫文君,跟女孩儿似的·我得写字给你看,是这个‘筠’,不是‘君’啊·”·荀慕生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文筠”旁边,却未像对方那样直接念出来。
文筠甩了甩纸,“苟慕生”·“……那个字念荀·”·“荀慕生哎呀抱歉,虽然我姓文,文化的文,但是我成绩不好。”
荀慕生叹气,又问:“刚才你说我们是患难兄弟,什么意思”·“吴宝宝让我理发,他肯定也让你理了·”文筠说:“你这金毛染得真好,但是入伍了就得剪成平头,还要染回黑色。
我这头发也得理·我们不算患难兄弟吗”·荀慕生很诧异,想说“我又不当兵”,问出的却是:“你刚才在征兵办看到我了”·“这不废话吗”文筠说:“你个儿那么高,比我还高一点点,头发那么扎眼,长得也比别人帅,我又不是瞎子,一下车就看到了。”
荀慕生抿住唇,刚灌下的冰镇汽水似乎起了反应,在身体里沸腾开来,掀起惊涛骇浪··文筠笑得张扬,下巴一抬:“怎么样,哥开车时帅吧将来咱们如果能分到一个连队,我教你几手”·“喝完了就走,把瓶子还给我。”
老板大约是被吵得心烦,挥着蒲扇赶客:“别堵在门口,挡我生意·”·荀慕生脸色一沉,正想与老板怼两句,文筠已经往他肩上一拍,“走吧,出去转转。”
仲城夏天热,马路上浮着透明的气浪,小路上虽- yin -凉些,但夏蝉实在是太聒噪了,吵得人脑仁发木···从小卖部出来,荀慕生顿觉困惑··和叶锋临一起来征兵办,分明抱着“包养兵哥”的心思,从征兵办追出来,目的也并不单纯。
但现下与瞧上的准兵哥走在一起,居然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开场白··别说“老子要睡你”、“老子今后罩你”这种话,就是连万分隐晦的“交个朋友”也说不出口。
走了几步,文筠突然停下来,“热死了,要不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找个理发店把头发处理了吧免得又被吴宝宝念叨,反正咱俩这头发迟早都得咔嚓一刀。”
坐在小巷子里的理发椅上时,荀慕生才意识到自己中了邪··那理发店档次仅高于街边的露天理发摊,洗剪吹一共10块钱,染发最贵也才300,他长到17岁,还从未进过这种店。
坐在旁边理发椅上的文筠显然是老顾客了,一边与理发小哥攀谈,一边跟他吹这店是如何良心如何好,他听了一半,觉得净是废话,身后的理发小哥红着脸打断:“筠儿,你别虚假宣传了,我都听不下去了。”
文筠冲镜子笑:“开始剪吧,认真些啊未来几年我都不能来你们这儿剪喽”·“你也是,怎么突然想去当兵”理发小哥道:“以前你不是说想念大学,以后当个什么战地记者吗”·“你别戳我痛处行吗我那成绩,哪里考得上大学”·“那你也不用当兵啊。
你这外形条件,去报名参加选秀也行啊·”·“算了,我还是去当兵吧,军装一穿,我肯定比现在更帅,诶,出发那天你们来送我啊……”·荀慕生听了一会儿,耳边响起一阵“簌簌”声,往镜子里一瞧,才看到自己的一头金发已经被剪成了平头。
“……”·真他妈撞了鬼·文筠也理好了,摸着扎手的头发左看右看,笑起来:“还好我长得帅,被剃成这样还是帅。”
说完转向荀慕生,眼睛一亮:“哟,苟慕生你剪了头发也挺帅啊·”·“那个字念‘荀’·”·“抱歉抱歉,又说错了你光剪了不行吧,还得染黑。”
荀慕生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染,站起来:“下次再说吧·”·“不如现在就染了·你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就剩你还顶着金毛,吴宝宝无法找我麻烦,肯定围着你转。”
荀慕生已经知道“吴宝宝”就是那名中尉,一时好奇:“你们为什么叫他吴宝宝”·“他名字就叫吴宝宝,你不知道”·“……”·文筠叉着腰笑:“可爱吧”·没你可爱。
荀慕生心里这么想,却没说出口··第13章 ·新剃的平头被兄弟们一致嘲笑,连家里的勤务兵都没憋住,拍腿狂笑,荀慕生黑着脸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却越看越顺眼。
哪里难看了明明朝气蓬勃,清爽干练·荀慕生躺在床上,把玩一个变形的瓶盖,重复着用拇指弹到空中,又用掌心接住的动作,乐此不疲。
那瓶盖正是被文筠咬掉的那个,中间有个往下凹陷的牙印·喝完汽水后他从地上捡起来,随手放进裤袋里··这小动作被文筠察觉到了,“你干嘛呢瓶盖都要捡”·他早想好了借口:“我有收集瓶盖的习惯。”
文筠眨了眨眼,一副顿悟的模样:“哦,你是想做‘子儿’吧”·当时“投子儿”是男孩子间最流行的游戏,将十几个汽水瓶盖用针线串起来,就成了“子儿”,挑个空旷的地方互相投掷,被砸中就算输,和“扔沙包”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沙包砸在身上不痛,“子儿”能砸得人头破血流··荀慕生糊弄道:“是啊,做‘子儿’,要玩吗”·文筠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分毫不害臊:“扔沙包可以,投子儿就算了,瓶盖边沿太锋利了,砸在脸上准破相。”
“臭美”·“长得帅,没办法,老天给我这张脸,我不好好爱惜,怎么对得起它的一番好意”文筠满嘴歪理:“不爱惜的话,就叫暴殄天物,得遭报应的你也是啊。”
·“嗯我也是什么”·“啧,你也得好好爱惜脸啊·咱们不都得去部队了吗训练肯定很辛苦,分去机关部队还好,要是去了野战部队,肯定是风吹日晒脸着地,晒黑没关系,破相就麻烦了。”
文筠振振有词:“不知道你想不想去特种部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要去·去了就得执行那种任务,挺危险的,脸坏了遭报应,缺胳膊少腿儿就惨……”·“乌鸦嘴”荀慕生赶紧打断,心头不大愉快,“部队不讲封建迷信。”
“唔·”文筠想了想,“这倒是,诶,你想去特种部队吗咱俩一起”·荀慕生自幼在部队大院长大,从未想过参军,含糊道:“再说吧。”
瓶盖丢到第二十下时,荀慕生坐起来,自言自语道:“要不明年我也去部队混混”·他刚17,暑假结束后才升高三,今年跟文筠一起入伍是没戏了,明年倒是有机会。
大院子弟高中毕业后入伍的不少,各自家庭的背景摆在那儿,没人混得差·明年一起长大的兄弟已有几人定了要参军,像言家的老二·那位可是院儿里的厉害角色,和机关里的尖子兵过招没输过。
他到时候和言老二一起去部队,一来能互相照应,二来也方便罩着文筠···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荀慕生将瓶盖扔进抽屉里,脑子一热,从书架上翻出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做是做不出来的,但样子可以装··别家的长辈都想把儿子送进部队锻炼,子承父业,他家却恰恰相反·荀强宇在部队待了接近三十年,分毫要让他入伍的意思都没有,半年前还跟他说,要把他送出国,拿了文凭回来就滚去外祖父家的集团做事。
他心里门儿清,荀强宇哪里是不想他当兵,只是瞧他成天混日子、不求上进,担心他去部队里惹事,给荀家抹黑··以前倒是不介意,荀强宇不想他入伍,他自己更不想。
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部队吃苦,不是有病吗·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胡乱在《五三》上画天书,唇角一扬一扬的——如果是为了文筠,去部队吃吃苦算什么。
唯一觉得麻烦的是还要等一年··不过再一想,等一年也是好事,现在荀强宇肯定不会同意他入伍,嫌他不学无术,他正好用这一年装乖,不再出去打架瞎混,每天放学回家做《五三》。
只要装得像,还怕一年后荀强宇不松口·看上文筠,还要追到部队里这件事,荀慕生只跟叶锋临和乔扬说了·叶锋临与他同岁,兴奋得就跟自己有了对象似的,想都没想就夸他有行动力。
乔扬比两人年长三岁,无语道:“我就是让你们来看看兵哥儿,可没叫你们泡兵哥儿啊·狗子,你这想法太危险了,你爸准你这么干”·“他又不知道。”
荀慕生无所谓:“他这阵子都没在家·”·“得了吧,你爸眼线那么多,在家不在家有关系吗”·“没事儿,我都把《五三》拿出来做了,他眼线再多又怎样,还不得夸我勤奋好学。”
“啧,我看你就是心血来潮·”乔扬道:“别说等到明年你毕业,就是等到开学,你可能都腻了·”·荀慕生摸着自己扎手的金发,“放屁,老子长情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当时谁也不知道,少年人一句近似玩笑的话,成了贯穿往后十几年的、近乎扭曲的执念··荀慕生每天都去征兵办逛一圈,但遇上文筠的机会不多·他跟征兵干部打听文筠住在哪里,对方不肯说,只告知文筠打工的地方。
他猜测文筠家庭环境应该很普通,去少年宫一看,文筠果然在室内足球场教孩子们踢足球··他没去打搅,在看台上坐了半个小时,目光始终黏在文筠身上,直到文筠被一位中年教练叫走。
年少时的爱情,来得跟疾风暴雨似的,一见倾心,心上人的轮廓烙印在眸子里,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但表白,却怎也说不出口··“不像你啊狗子。”
叶锋临道:“直接去追啊,畏首畏尾的干什么”·“吓着他怎么办”荀慕生将一本《五三》翻得哗啦作响,“我在等待时机。”
“还等待时机”叶锋临笑:“他们过阵子就要离开仲城了,你再不抓紧时间,你的兵哥儿就要跑了·”·荀慕生伸了个懒腰:“那你陪我走一趟”·“去表白”·“去看看他。”
“……”·这天文筠正好在征兵办·后院闹哄哄的,一众准兵哥正在打篮球,吴宝宝是裁判··荀慕生和叶锋临赶到时,文筠三分跳投命中,笑着与队友击掌,整个人都在发光。
场边掌声与口哨声不断,文筠接过一瓶抛来的水,正要喝,突然看到了荀慕生,喊道:“苟……”·荀慕生:“……”·“是荀”文筠笑道:“这回我记着了哎你这头发怎么还没染回去啊吴宝宝在那儿呢。”
荀慕生不想解释,活动着手腕脚腕道:“让我参一个”·“行啊”文筠朝场上挥了挥手,示意换人,旋即摘下自己护腕道:“给你,我下去休息一下,哎唷快累死哥了。”
荀慕生本想与文筠同场竞技,一听文筠要休息,本来还有些郁闷,看着那对有些- shi -的护腕,又立即来了劲儿,往手腕上一戴,“成,下面看我的”·荀慕生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全国高中生联赛都打过,这种比赛完全不在话下,上场之后左冲右突,接连过人得分,出尽了风头。
有次扣篮得分后,他往场边看了看,只见文筠正冲他吹口哨··打完,准兵哥们各自散去,叶锋临拿来两瓶冰水扔给荀慕生和文筠,和其他人一起走了··荀慕生舍不得摘那对护腕,戴着与文筠聊天。
“原来你不是今年的新兵啊”文筠抛着水瓶玩,“难怪吴宝宝不让你去染头发·”·“我这不还没毕业吗,明年来。”
荀慕生说:“到时候找你打篮球·”·“到时候说不定我就是你班长了·”文筠笑:“你个小孩儿,才17岁,怎么就比我还高了。”
·汗淋淋的金发被摸了两把,荀慕生心里有些痒··“看在你比我小,比我高,篮球打得比我好的份上,护腕就送给你吧·”文筠说。
“嗯”·“反正我今后也应该用不到了·不知道野战部队里有没有篮球场,让不让打篮球·”·荀慕生心想:你真是太不了解野战部队了,篮球场肯定有,问题只在于有没有时间打。
但他没说··文筠想把护腕送给他,他巴不得,立即说:“那我也送你一个东西吧·”·文筠好奇:“什么”·“好运珠。”
荀慕生取下手腕上的沉香手链,“喏,送你·”·“这个……”文筠拿过来瞧了瞧,看不出门道,“这玩意儿贵吗”··“几十块钱。”
荀慕生说:“和你这护腕差不多·我上次戴它考试,拿了历史最高分·你戴着,它保佑你训练时不被划伤脸·”·文筠笑起来:“你可真够迷信的。”
“不是你迷信在先吗”·文筠戴上手链,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才认真道:“谢谢·”·“客气·”·“下周我们就出发了,听说全部新兵都要戴大红花,你来看吗”·荀慕生想了想那场面,差点说出“戴大红花是要嫁人吗”。
“你笑什么”文筠问··“没什么·”荀慕生咳了两声,“我肯定来·”·承诺给出去了,却未能践行。
荀强宇三天后赶回家中,不由分说将荀慕生绑去了另一座城市··“你在外面混,我不管·但去部队里闹事,你想都别想”荀强宇怒吼道:“这次我就当你不懂事,下次你再敢招惹战士,我马上送你出国”·荀慕生试图争辩,却突然想起叶锋临和乔扬提醒过的“眼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的一切行为可能都已被汇报给了荀强宇。
果然,荀强宇怒喝道:“你外公送你的沉香手链,你也敢随便送人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荀慕生咬紧牙,眼神- yin -鸷。
荀强宇不与他多说,简单粗暴地关了他半个月,待他终于回到仲城,新兵们早已被送去各自的部队··因为家里那位独断专行的父亲,荀慕生打听不到任何有关文筠的消息。
一年后,他入伍的希望也落空,荀强宇说什么都不同意,母家也不希望他去部队,一心想让他从商··念大学后,他利用自己的关系找文筠,企图曲线救国,先找到文筠的家人。
但一番奔忙后,才知文筠没有父母亲人,很早就出来讨生活了··再之后,荀强宇终于不再管他,而他得到的消息,却是文筠早已去了A级特种部队··在军营里长大,他不会不懂A级特种部队是什么地方。
那里任何关系都不顶用,外部的人休想接触到里面的战士,所有档案皆呈保密状态,将来就算文筠退伍,也可以换种身份生活··他找不到文筠了··他能找到的,只有一个个文筠的替身。
他曾经无数次想,将来如果还能见到文筠,一定要不顾一切占有这个人——哪怕用强迫的手段··初秋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文筠后背撞在东风猛士的装甲上,脸上浮起吃痛的神情,蹙眉盯着欺身而上的男人,片刻后郑重道:“荀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否认错了人。
我也许是你要找的人,也许不是·但我很确定,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位陌生人·”·荀慕生瞳光骤然一缩··文筠声音很轻,眼神柔和下来,像穿过荀慕生,看到了另一个人:“抱歉,我早已有恋人。”
第14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周日仲城开始下雨,秋天彻底降临,将夏日最后一抹盎然的绿意驱走·一夜间,梧桐叶全黄了,随着雨水飘落在地,被踩踏,被碾压。
周一本是新媒体部一周中最忙碌的一天,部门大会、版块小会开不停,但部分员工因为周末两天连续跟活动出外勤,申请了调休,办公区域显得不那么热闹··文筠已经换上秋装,正坐在电脑前继续写周五那天没写完的策划案,手边刚泡好的茶浮着缕缕热气。
这案子本该周末写完,但周六在云洲山庄忙了一天,周日一觉睡到中午,仍觉得疲乏,半分起来工作的欲`望都没有·他起床喝了些水,饭也懒得弄,漫无目的地家里踱了几步,竟然又躺回床上,蒙头继续睡。
睡到傍晚,实在是饿了,才打开APP,点了份外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点餐APP,还花了几分钟更新,否则就点不上餐··等外卖的过程有些煎熬,一方面饿得难受,一方面无所事事,一不留神就想到周六发生的事、遇上的人。
刻意不去想的后果,就是坐立难安,干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外卖来了,狂吃一通,仍觉一口气闷在胸中,找不到排遣的出口··只好继续睡··这种状态太不同寻常,文筠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如此焦躁是什么时候。
生活就像一汪湖水,就算有波折,也绝不凌厉·好似狂风再猛烈,也不可能将湖水吹出海啸的声势··但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令他陡然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周六在云洲山庄,说完那番话之后,他抓住男人的手臂,将对方轻轻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树林··他害怕男人追上来,但男人没有·他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快的脚步声,被远远抛在身后的男人似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一步都没有往前挪。
活动很成功,算得上“三赢”·他却半分喜悦都感觉不到,回家后吞了两片安眠药,倒头就睡··实际上,完成工作后感受不到喜悦对他来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人生中本就没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也没有什么值得痛哭流涕的事··沉入睡眠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希望那男人今后不要再来找他··周一早上塞车严重,加上天雨路滑,不少路段出了交通事故,造成全城大堵车。
直到上午10点,还有员工带着一身水气冲进办公室,骂骂咧咧地打卡··文筠是为数不多没有迟到的人··刘存自己都迟到了,刚落脚就被叫去参加集团上层的会议,走之前叮嘱各个组长安排好工作,但电梯门一关,这话就成了耳边风。
·所有人都在聊天,而文筠正是话题的中心··上周赵禹把云洲山庄加进赏秋路线时,部门里绝大部分人都等着看文筠的笑话,连刘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赵禹的做法。
哪想许骋横插一脚,硬是在云洲山庄搞了个party,给文筠赚足了面子···最冷门的一条路线,居然成了最风光的一条··周日李筱等人就打听到,云洲山庄不仅办了烧烤趴,中途还办了场赛车,文筠也被拉去参加,开的什么车不知道,但最后算排名,竟然超过了悍马和奔驰G。
这事在新媒体部的几个员工小群里闹翻了天,各种说法层出不穷·有人坚决不信,有人满嘴嘲讽,有人拉许骋出场,有人愤愤不平……终归没有一句好话。
聊到后来,“文筠被富商包养”这种说法都冒了出来··李筱嗤之以鼻:“就他你们眼瞎了他不都三十多岁了吗土成那样,包养他的人是有病吗”·有人跟着嘲:“说不定哦。
现在的有钱人花样多,可能真有病呢硬不起来的那种·”·“硬不起来还包养个屁”·“嘿,这你们就不懂了。
不一定非要硬嘛,玩玩道具啦,让文筠含一晚上啦,有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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